听起来中二又空洞,但想到上线后自己的作品会出现在亲戚朋友爱人的手机上,是真真切切体会到被需要的。
成功落地那天,公司给我们办了庆功宴,要全员到场。
结束后他们嚷嚷着要去刷夜唱歌,可烟、酒和咖啡带来的刺激让我心跳都紊乱,而且我头发油的不像话,我想回公司小公寓把自己彻彻底底打扫一遍,然后回家。
我住公寓的五楼,电梯人太多,要等很久。我想着赶紧洗完去见见施老师,于是干脆爬楼。
越往上,越觉得心脏跳得厉害,最后简直要跳出胸腔。我喘不上气,心口的绞痛让我没法迈开步子。我疼得蹲了下去,完全没有力气去喊人或者打电话求助。
就那几秒钟里,我虽然没有知觉,不知道胸腔里的那玩意儿是突然罢工还是怎么了,但我真的以为自己要痛死在这,无人问津。
毕竟生物课上都说,心脏病发非常快,也许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在医院了。
我就是这么个情况,幸亏郑九也回公寓了,他从电梯出来看到我,赶紧叫人送我去医院。
醒了之后我非常害怕,搜了好多长期熬夜过劳造成的心肌损伤后果,越看越害怕,最后吓得赶紧给施老师打电话。
可我还是没敢告诉施岷。我想他大概在上课吧,更怕他知道后嫌我没用,做什么都做不好。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护士说,“钱啥时候不能赚啊?一个人的钱不够用两个人一起努力呗,干啥玩意儿非得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我摇摇头。施岷替我垫过学费又给了我一个家,我怎么忍心让他继续那么累。
网上总流传着关于我们这行的段子,什么35岁之前拿命赚房子,35岁后拿奖金送医院,可我想,如果真的只能活到35岁,我愿意让缩短自己的寿命让施老师的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听到这种话,他估计会骂我幼稚。对,我真的,好幼稚。
出院之后我一身狼狈,瓶瓶罐罐的药开了一堆,吃得我想吐。
唯一想要的,就是回到家,能抱一抱家里那个人。
我这个月能回家的次数很少,看到他的笑脸更少。
怕他不高兴,我努力逗他开心,像原来那样蹭他的脖子,他推开我,皱着眉说,我身上有酒味,他要睡沙发。
可他明明最开始时是不讨厌这些的,甚至还会因为我喝酒,心疼地揉我的脑袋。
我去亲他,想让他抱抱我,可他无动于衷。我好累,药效让我又困又犯恶心,可我还是想强撑着问他,是不是嫌我。
施老师一般会摇摇头,叫我不要天天胡思乱想。
这次不一样。他竟然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只是转过身拿新被子。
我好想接着追问,又好怕看到他欲言又止默认一样的打太极。
“施老师,我们这次的项目落地了,反响特别好,奖金月底就到账了,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好不好?”我说,仍旧用我以为的、他会开心的语气。
“你自己留着。”他语气淡淡的,换被子的动作不停。
我跳到他面前,躺在新换的被子上想让他看看我,努力对他笑,跟他讲项目组里的故事,想听他像以前一样夸我,看他竖个大拇指说我们很棒。
可他问,你们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有什么意义呢?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师多伟大,从几千年起就有一堆人写诗写歌去颂扬,他问出这种问题是不奇怪的。
我又多渺小,一栋高楼里的行尸走肉,一个资本机器里的螺丝钉。可我竟然还在他面前讨要夸赞?
我觉得自己刚刚手舞足蹈的样子像个笑话。
没有意义就没有意义吧。
我说,你不懂。
说完心里的别扭也消了一半,我想,只要他再跟我说一句话,我就睁开眼道歉,然后继续哄哄他。
一个人究竟要以什么方式去实现价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想得到一个拥抱。
可惜我们俩都在莫名生气,我装睡,他装作不知道我在装睡,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直到第二天也没能得到一个抱抱,哪怕特意把洗漱的声音放得很重,他也没能注意到我。
施老师还在睡,显然不是真的睡着。我去卧室,偷偷亲了他的脸颊,又在旁边躺下,偷偷抱了他。
他还在生气,翻了个身,我被推到了另一边。
第39章
我俩第一次大吵,是因为定岗。
其实平时总跟客户打交道,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自以为可以很冷静地处理事情了。尤其是跟同事,部门关系自认处得很不错。跟我舍友打起来,纯粹是因为我想起施老师埋怨我不替他说话时的样子。
当然,他没有明说,只是在回家后冷脸了一整晚。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我同事的揶揄而生气,他没有理我。
我本以为,这次为他出了次头,他会很高兴,会像原来那样对着屏幕笑,说,谢谢方岷同学。
可他没有,他只是劝我成熟一些——明明我之前“成熟”地在饭桌上替我俩喝酒、解围,他也生气了很久。
在他眼里我就是永远长不大,我还要有多努力,才能配得上他啊?
无论我怎么做,他都不会喜欢。
也许这就是我们之间跨不过去的七年。
我开始思索,施老师到底喜欢什么。我想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施老师不会告诉我他到底喜欢什么,我只能猜——
他是那么礼貌的人,大概不会喜欢我横冲直撞吧?于是我说话的声音放轻,跟他撒娇跟他闹;
他不怎么带表,应该舍不得买吧,于是我拿半个月的工资买了块顶好看的手表;
他的学生总是给他气受,三中应该不好待,于是我托了一圈关系,偷偷拿下了一个助理职位,清闲还比他现在赚得多;
他看起来很想有个家,我省吃俭用了近一年,每天连轴转地工作,接了一个又一个大项目,拼命拿到最高的年终奖,偷偷买了我们的新房。
我之所以会做这些,不是自负,是自卑。
因为我见过施老师对别人的笑脸——我很久没有拥有过的笑脸。
那天郑九去海边走访,正好拍到三中校门口。
他把照片给我看。照片里的施老师在地铁站前,和一个女孩站在一起,海风把他们的头发都吹乱了,像偶像剧里常出现的情景——帅气的男主角和阳光的女主角,相视而笑,背后是海鸥和夕阳。
我突然很害怕。
施老师不愿意抱我,却愿意对其他女孩笑。他们离得好近好近,不是正常同事之间该有的距离。所以施老师和其他人在一起是很开心的,无论男女。
我知道,嫉妒是魔鬼。
可人是打不过魔鬼的。哪怕是方岷也不行。
所以送他新房那天,我问他,愿不愿意离开三中。
施老师非常激动,脸黑得像黑洞——好像没有这样形容爱人的,但我像参不透黑洞一样看不懂他。
我不知道他一定要留在那里的原因,更没有勇气问一句,是因为那个女孩吗?
我知道,他一定会因为这个问话而生气,气我的不理解和不信任。
可我嫉妒得要发疯。
那个女孩送他东西。之前施老师每次过生日我也会送东西啊,看起来,没有哪一次合他的心意。反而是毕业那年,我忙着找工作,忘记买礼物了,餐桌上他比平常都活跃。
我以为,他不喜欢这些虚有其表的仪式感,后来我也就不提了,连买房子都不敢说是礼物。现在看来,不是他不喜欢过生日,只是不喜欢我。
照片里的他捧着好厚一叠信,笑得好开心啊。那个女孩,写了什么让他这么开心呢?
我记得有一天,我们吵得非常凶,一连很多天,我都没有见过他。
冷战的可怕之处在于,我们都以为对方会来联系自己。可是,不会。
我先妥协的,我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接。我开始害怕,非常害怕,不知道我的施老师是不是真的被我气到,更不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心在哪里。
所以买了好多好多东西,一车的玫瑰花,两盒戒指,我想去他的学校跟他道歉,我想告诉他,真的,我爱他,我要跟他结婚。
我想,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想要他辞职了,不爱我也没关系,不要离开我就好了,不要离开我就好......
学校离我公司不远,我在车上等了一会,中途公司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我。原来从没觉得这些工作电话这么烦。
不知道是隐隐中的预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没有在外面等,而是跑到学校里面去,他的班级门口。
然后我就看见那个女孩,眼泪汪汪地跟施老师说着什么。他笑得好温暖,拍拍她的头,还拿纸巾给她擦脸。
说实话,我不觉得施老师会突然改变性向,哪怕不喜欢我,他也不会喜欢一个女孩子。可是他看人的眼神好温柔,我记不清他多久没这么看过我了。
我以为当初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我,总能把施老师捂热的,结果人家根本就不用捂,只要不是对我,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