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才斟酌完毕,声带振动时,尚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的确不能肯定我知道……但我能肯定另外的事。”
“也是我,那个时候,和你告白的原因。”
“当你开心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脸,也会调动起同样的心情。当你告诉我打算找其他的男朋友的时候,我又会胸闷气短,控制不住地涌现负面情绪。当你在我面前流泪,哭着说喜欢我,之后的好几个晚上,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话及此,好像生怕管奕深怀疑,方永新直白地看过来,眸色不掺分毫作假,诚恳无比。
“在此之前,我明明已经正常生活了好多年。我不知道那些异状都代表了什么。徐医生说,你是将我与这个世界连通起来的钥匙。也许我一辈子都没法真正懂得,但我确信,我没法承担失去你的后果,我也保证,会用我的一生去努力。你觉得,可以吗?”
最后三个字小心地落进空气,许久没有回音。
管奕深静默地与他对视,一语不发。
直至方永新的神经一寸寸拉紧,不详的预感都浮现上来,才抿了抿唇,压下嘴角抑制不住的甜蜜:“你也会说这种傻话。”
“要是这样,我岂不是也要用一生陪着你,等着你开窍吗?”
攥着他的手一下子施了重力:“你不愿意?”
管奕深被掐得有点疼,想挣开,哪知刚一动作,便吓方永新脸色愈白,有些无奈,凑到他的下巴亲了亲:“你说呢?”
温热相抵的触感,轻轻松松便舒缓了紧绷的心弦,瞳仁遽然擦亮,顿了两秒,一把将他拥进怀里。
柔和的阳光漏过百叶窗的空隙,薄薄倾洒,这一刻,他们终于能够依偎着彼此的身体,汲取安心。
管奕深继续在思睿上班,白嘉钰得知他和方永新重归于好,笑着说要给他放大假,被他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转头,方永新又收到好友发来的微信,口气颇有些微妙。
“你还真是活学活用,豁得出去啊。”
他看着在厨房忙忙碌碌,正精心为自己准备养胃餐的管奕深,眼睛弯了弯,理所当然地回复。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检验过了,薛景言这招确实下作但有效,你小心点儿,不要被蛊惑了。”
白嘉钰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诡异地沉默下去。
方永新放下手机,走到管奕深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下次让我来吧,我也想做饭给你吃。”
管奕深头也不回:“生病了就不要逞能,快去坐着,马上好。”
方永新微微垂眸,瞧着那张俊挺又好看的面庞,此刻专注而细致,全副心神都汇聚在为他做饭这一件事上。
目光越发深邃,饶是如何都挪转不开。
左胸口处,好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熨得妥帖又热烫。
在心底幽幽吁气,说不清缘由的,只希望这一秒延续到天荒地老。
半个月后,警方传来好消息,单辉落网了。
更巧的是,就在前一天,邱翰林也从昏迷中苏醒。
方永新问管奕深想不想去医院看看仇人,管奕深表示无所谓,看看也行,总得和这老家伙把话说清。
两人于是一起赶往医院,刚到电梯前,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
扭过头,是邱学逸。
邱学逸的目光和管奕深对上,略显出惭愧之色,连连鞠躬道歉,对于自己一时糊涂替哥哥求情的事,他事后反思,觉得的确做错了。
管奕深二话不说选择和解。
万幸华瑾现在安然无恙,一切都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邱学逸只不过耳根子太软,并没什么实质性的过错,不应当被迁怒。
三个人一起进了电梯,管奕深问:“你来看你爸?”
邱学逸:“我昨天晚上就来了,我爸想见郁简,他刚到,还带着妈妈和洛叔,让我先下去给爸爸买早饭。”
“叮咚——”一声,楼层到了,轿厢门缓缓打开,三人踏出去,继续前进。
管奕深又问:“那你怎么两手空空?”
邱学逸羞赧地红了脸:“我到楼下才想起来,忘记带手机和钱包了。”
方永新突然伸手拦下他:“回去拿不方便,我这儿有钱,先借给你吧。”
管奕深原本还没反应过来,望进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懂了。
很明显,郁简是找理由支开邱学逸,不想让他听到互相之间的谈话。
邱学逸却摆摆手,一点儿没意识到不对劲:“前面就到了,没几步路的……”
话音未落,一道歇斯底里的女声,直接穿透门板,清晰无比地撞入三人耳蜗之中——
“对!没错!小逸就是我和洛光的孩子!你想怎么样?你现在半死不活,打我?还是出去宣告全世界,你老婆和你管家有一腿?”
三个人的脚步皆是一顿,管奕深震惊无比,错愕地看向方永新。
他面色平静,仿佛早就知晓了一般。
再看向邱学逸,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好似被遥控器定格,僵硬地凝滞。
而病房内的几人,并不知道此刻外面的情形,女人的声调拔得更高,仿佛压抑多年的怨恨,终于找到突破口,泄洪般狂涌出来。
“我再怎么样,也给你生了个儿子,算对得起你了!我进邱家这么多年,你有一秒钟尊重过我吗?还不是就把我当个物件?身子没垮之前,你哪天不玩女人?还染了脏病,偷偷去看医生,以为我不知道?我装聋作哑而已!在下人面前对我呼来喝去,口口声声最爱管沛恩,真当我是个死人?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找其他女人慰藉,我就不能找洛光疼我?还好小逸随了洛光的性子,没随你,不然,他现在就像他那不成器的哥一样,关在看守所,等着坐牢!”
随即,是邱翰林抖得不成样子的怒斥。
“贱人,贱人!你们两个贱人……狗男女!”
又一声轻笑打断了他,随即,郁简懒洋洋的嗓音响了起来。
“行了,感谢二位抽空前来,告诉我们邱大首富这个惊天秘密,五百万,明天就打过去,够你们远离京城,环游世界了。”
紧跟着话锋一转,口气变为无比的凌厉。
“还有你,你的邱氏,我会替你好好经营。至于你那两个儿子,牢里的那个,出来以后一个子儿也别想分到,外面的这个,爱我爱的死去活来,也不会有心思帮你光复邱家。你就好好看着,我和方永新,怎么拿着你的资产,过得风生水起吧。”
管奕深有些不忍再听下去,往方永新身边靠了靠。
温热的手掌覆上来,将他微凉的五指包裹,细细摩挲。
伴着邱翰林发疯般的嘶吼,门毫无预兆地从里打开。
怒气冲冲的姚金芝领着洛光乍然出现。
猛然看到外面站着的三个人,先是一愣,随即冷冷一笑,尤其当扫过邱学逸时,眼中的嘲讽几乎漫溢而出。
自从这个小儿子瞒着她把所有股份都送给郁简后,姚金芝再也没给过什么好脸。
一句话不再多说,快步离开。
洛光见邱学逸被打击得精神恍惚,摇摇欲坠,原本还想开口安慰两句,但姚金芝在前面一催,他立马歇了这个念头,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赶忙追了上去。
里面的郁简似乎也察觉到不对,瞬间没了声音。
邱学逸的手尚且僵在半空,破碎的视线死死固定在前方,下唇几乎被他咬出了血。
直至病房内传来靠近的脚步声,以及郁简意味不明的呼唤:“小逸……”
他才仿佛浑身过电,瞬间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退去。
一步,两步,三步,双臂紧紧环抱,看着郁简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终于,在郁简快要走近的时候,止不住哆嗦,踉跄着调转方向,好像拼尽全部力气,逃也似的奔离。
“小逸!”郁简一下子冲了出来,就连看见管奕深和方永新,也来不及打招呼,只是胡乱点点头,便飞快追了过去。
管奕深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也许……哥哥并不像他口中所说一样,那么无情,那么不在乎邱学逸。
他们并肩走入病房。
邱翰林躺在床上,孤身一人,刚刚发过火,胸膛剧烈起伏,本就苍老的面容彻底衰败下去,显得日薄西山。
双目圆瞪,然而因为中风后遗症,连从床上坐起都不能,唯有颤着嗓音发问:“你们又来干什么?”
方永新居高临下地俯视过去,淡淡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单辉落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