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梅哲会那么听话地抹杀他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尽可能地把自己的信息素送了过去。也多亏那一次拼命多采集了些,因为后来想再送去的时候,连肖雄都联系不上。
然而在得知梅哲会来参加峰会的时候他就知道,孩子肯定没有了。否则按时间算,孩子应该是9月上旬出生,8月底时梅哲根本不可能飞越重洋来参加国际会议。
现在亲眼见到了梅哲,看到他原本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变得苍白,原来肌肉结实线条流畅的身姿变得瘦弱,陈越的心就一直在往下沉,梅哲讲了45分钟,他的心就沉了45分钟,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翻来覆去地想了两个月,也许从更早的时候就在想了,但他现在仍然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梅哲。
难道就只能当面问问他,你还好吗?
可他像是好的样子吗?
他说好或者他不好,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自己有脸求他留下来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吗?但这也许是唯一一次可能见到梅哲的机会了,错过了,也许就是一生的再不相见。
这个想法让陈越入坠冰窟,他打了个寒颤,随即下定决心。
想要梅哲,还要什么脸。
演讲结束之后,梅哲接受了一个采访。
访谈在花厅的一角,摄像镜头之外,有不少人在驻足围观,陈越也站在人群中。
因为时间有限,记者能问的问题不多,所以寒暄之后的第一个问题就很直接。
“梅哲博士,有业内专家说您在演讲中提到的第二条和第三条其实是在替海池涟漪背书,听说您去年曾介绍自己是海池涟漪的合伙人,不知您的这个身份现在有变化吗?”
梅哲礼貌地笑了笑,“是也不是吧。海池涟漪推进的一些项目属于前沿科研技术的产业化,这本来就是学术界希望看到的。说不是的原因是第三条里我提到的最新研发的技术并没有掌握在海池涟漪手里,所以也就谈不上背书了。”
这个信息让记者很兴奋,完全没注意到梅哲回避了自己的问题,追问道,“请问您在第三条里提到的技术已经公开了吗?有没有可能引进?”
“还没有完全公开,因为是私人实验室的项目,但本来就有资本介入,所以商用应该是计划好了的,引进自然也没有太大的障碍,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梅哲博士,您提到最新的研究成果会在下周发表,如果不涉及机密信息的话,您能不能向我们透露一下这项研究成果的主要内容?”
梅哲眯起眼睛,陈越觉得他的视线扫过了自己,再定睛看时又像是错觉。
“我的研究方向一直是特殊信息素,这次我们综合了近十个特殊信息素样本,新的样本资料尤其有价值,比如SS级安息催眠,S级雪原炽泉,A级……”
雪原炽泉!
陈越眼前一黑,梅哲后面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清,只能看着梅哲带着笑嘴唇一张一阖。那个笑容在陈越看来,满满的,全是嘲讽。
第24章
访谈结束,工作人员清场,陈越在梅哲跟着安保人员离开时走到了他面前。
“梅哲。”
梅哲停下脚步,丝毫没有意外地看着他,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来。
陈越艰难地开口,“你忙吗?能聊一会儿吗?”
梅哲淡然点头。
这又是一个不同的梅哲。
上一次陈越在办公室时见到他时,梅哲已经带着成熟男人的韵味,从他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纠结和眷恋,只有淡然和从容。而现在的梅哲更是给人一种疏离和冷漠的感觉。如果说一年前那个在水镇倚着桥晒太阳的大男孩身上满是阳光和温暖,现在的男人则是一种漠不关心的平静,甚至,是冷淡。
他整个人越来越冷了。
梅哲回身坐下,等着陈越开口。
陈越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开始,只能把问了肖雄无数遍的话问出来,“你近来好吗?”
梅哲笑了笑,一摊手,“如你所见。”
……如我所见的……是好还是不好呢?
“你……”
梅哲不接口,只默默看着他,等着。
“梅哲……”陈越的话越来越艰难,“你,这回回来可以多待几天吗?”
他的话似乎出乎梅哲意外,对方挑了挑眉,直截了当,“我以为你会问那个S级信息素雪原炽泉的事情。”
陈越沉默着,是的,他很想问。但然后呢?如果梅哲告诉他那个人是谁,在哪,他会怎么做呢?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等见到梅哲,一定要请他原谅,求他给自己一个机会。但听到梅哲轻飘飘地提起“S级雪原炽泉”时,他才发现他还是没有想清楚。
是的,他可以问,甚至他可以肯定,梅哲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他只要问,他一定答。然后他苦苦追寻了八年,付出重重代价、百折不挠都要争取的答案就在此刻就可以得到。
真正的唾手可得。
然后他跟梅哲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现在本来已经就没有什么可能了。
但问完之后他就彻彻底底地,永永远远地,再也不会有梅哲了。
生命中再也不可能有梅哲的恐惧压过了他对八年前Omega的执念,他咬着牙,表情狰狞。
两人沉默着对坐了良久,梅哲又笑了笑,“陈越,你知道你若是问,我一定会告诉你。你真的不问吗?”
“不问我可就走了?”
陈越的眼眶都要红了,挣扎着问了一句话,“你会回来定居吗?”
梅哲似乎还是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问题,淡然道,“我没有回来定居的理由。”
梅哲站起身来,“好吧,你既然没什么想问的,我走了。我会去你那边的Track打个招呼再走。”
“梅哲!”
刚走出一步的梅哲回过身来,扬了扬眉。
“那个人,他好吗?不不,你不用告诉我他是谁,他在哪儿,我就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梅哲笑容讥诮,“如果他过得不好,你真的不用我告诉你,他是谁,怎么找到他吗?”
陈越的喉头抽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将头深深埋进手臂中,良久才哑着嗓音道,“不……我不用见他,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如果他过得不好你可不可以帮他?但是你,梅哲……我,我……”
他抬起头来望向梅哲,正想挖心掏肺地说出在心头说过无数遍的真心话,却发现梅哲早就离开了,只有Jessica站得远远地,满面担忧地看着他。
信息素产业峰会并不是个特别大的会议,总共也就两天,但陈越那个信息素基因检测的track出乎意料却又是情理之中的火爆,甚至有些企业和机构因为今年拒绝了展位和session,提出明年应该考虑把这个峰会办成国际大会,还要把两天变成三天。
当然也有人马上去查梅哲提到的那个新技术是什么,风投资本是哪家,毕竟已经有一套专利在陈越那里了,抓住这一套专利还能赶个末班车,也没准就能跟陈越的海池涟漪平起平坐。
这个产业链里的不少人都跟欧美学术圈有着各种联系,还没等峰会结束,消息就出来了。那一系列的技术专利确实已经申报了,实验室并不小,但背后的资本又是一个离岸公司,很不好查实际控制人,公司名叫Zeth。
陈越没功夫跟这些人掺和。
梅哲没有失言,他那一天除了keynote speech和interview之外,还在信息素基因检测的track待了不少时间,认真听了几个演讲,甚至还问了一个问题,让那个被问问题的演讲者兴奋得满面红光。
梅哲下午走的时候没有跟陈越打招呼,但跟去年一样,他们在酒店大堂遇到了。
陈越知道梅哲一定会提前走,早就在大堂里候着,等梅哲走出来的时候,他又一次拦在了梅哲身前。
梅哲这一次脸上连表情都没有,冷冷地看着他。
陈越喉头依然抽紧,他清了清嗓子道,“梅哲,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梅哲有些古怪地望着他,“你要什么机会?”
“我……”
……这该死的嗓子,需要的时候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海池涟漪的事,我还不够给你机会?”
“不,梅哲,我……我……”
梅哲恍然大悟一般,冷笑道,“哦,我明白了。你还是想要你家Omega的联系方式吧?”
陈越心痛欲绝,习惯地想闭上眼睛,但又怕一闭眼这人又走了,只能红着眼梗着脖子,硬邦邦地说,“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梅哲看着面前的男人那双平时顾盼生辉,神光熠熠的丹凤眼一片血红,额头上青筋突起,忽然心下不忍,推开他向外面走去,“打我原来的手机号。”
每年的信息素产业峰会都在八月底,第二天峰会的日期,又是海池环山山难的纪念日。
陈越开完会之后将各种收尾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团队,才背着登山包去了海池环山。因为晚了一天,这次他只能一个人独自登山。
仅仅一年,再上山时的陈越觉得自己的感受已经变了。
曾经的海池环山于他而言,是个烙印在心上永远无法忘却的地方,在这里有他的爱,有他的痛,有他跟那个Omega初次相遇便刻骨铭心却痛不欲生的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