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渊伸手拂过琴弦道:“这钢琴,是个什么模样?”
吴以晨暗暗咬着下唇,踟蹰片刻后道才开口:“其实……”
还不等他说话,月门处传来一阵闹嚷,转头就见娇容费力扶着一人走进来,冲他们挥手便喊着:“三少爷!段少爷,段少爷他……”
段迹尧脚步虚浮,显然醉的不轻,看见迎出来的流渊和吴以晨,果断选择倚在吴以晨身上,口齿不清地说着:“我……我问到,跟尹……嗝!宏伯去蟒山的,是哪些,人了……”
话音刚落便一歪脑袋,醉昏了过去。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倒在一米七五的少年身上,吴以晨瞬间腿一软,二人交叠着摔进了花坛的一堆杂草中。
娇容惊呼一声,连忙叫来几个龟公,帮忙把醉的不省人事的段迹尧背上三楼,吴以晨嘶嘶吸气,一瘸一拐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身后连蹦带跳的少年,流渊自觉伸手,吴以晨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那只手。
流渊道:“不要扶?”
吴以晨果断摇头,流渊耸耸肩转身走开,当真是干脆利落,吴以晨只好拖着锦衣长袍连蹦带跳赶上三楼,之后便瘫在坐塌之上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次。
段迹尧借着之前没能请客的由头,连着几日请尹宏伯手下的捕快吃酒,只为了从他们口中套出一些话,终于等到那些人放松了警惕,将他们灌醉问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话。吴以晨和流渊守着段迹尧半天,给他灌了醒酒汤后又吐了三四回,半夜里这人才算清醒了过来。
流渊伸手在眼神迷离的人眼前挥了挥:“段迹尧?”
吴以晨看到他眼神还在发直,赶紧递过去一杯茶水,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段迹尧扶着脑袋用力摇了摇,挣扎着下床站好这才开了口:“我,我查到和尹宏伯去蟒山的是哪些人了。”
流渊强压怒火:“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这边话音未落,娇容砰的一声推开门,慌张闯进屋里:“少爷!今日那账头儿又走了一比,人我查到了就在楼下,我已经让兰香去把人拖住了!”
流渊怒极反笑:“都说了让你们不要掺和,你们一个个可真是不怕死啊,都嫌命长不成!”
娇容和段迹尧自觉跪下告罪,坐在床边的吴以晨这才察觉到气氛不对,顿时觉得屁股底下生了刺,站起来也不是继续坐下去好像也不合适。
娇容叩首:“这条命本该就是少爷的,如今不过是为少爷做些事,莫说只是危险,就是当真要奴家性命,奴家也在所不惜!”
面色惨白的段迹尧撇撇干裂的嘴唇回话:“祁烁还在府衙任职,不把事情解决,他有危险怎么办。隐患终究是隐患,一日不拔出一日就不得安宁不是?”
外出许久的王若彬匆匆推门进来,被跪了一地的人吓一跳:“怎么了这是?”
先前的安排,已经被这几个不听话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搅和的乱七八糟,流渊一个头两个大,这么看来坐在床边骨碌碌转眼珠子的吴以晨倒是可爱多了,至少不给他添乱。
段迹尧知道他气的不轻,便主动开口:“当时和尹宏伯同去蟒山的捕快有六个人,都是一直跟在尹宏伯身边的。那些人武功稀松平常,平日里欺负百姓都只敢挑软柿子捏,指望他们屠村应该不太可能。”
一直沉默的吴以晨出声辩驳:“不可能的,我虽然细节记不清,可也知道那些人绝对不止六七人,少说也有二三十。”
王若彬立刻追问:“你能确定他们有多少人吗?”
吴以晨皱眉回想:“当时在山洞中,那些人左右分开站立,大约不到十人,我出去以后看见村落里收拾尸首的也有二十人左右。”
王若彬与流渊对视一眼,段迹尧立刻明白了他的话:“军队之中什长管十人,西南军情特殊,什长手下有二十人,那些人是西南军中的。”
这情况吴以晨已经完全不明白了,原本他以为这只是简单地凶杀案,他也只想找到尼亚,可是眼看这件事愈演愈烈,其中牵扯的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认知。
王若彬神情严肃地说道:“少爷,红将军那边听你的吩咐离开驻守之处剿匪,军营中有人开始动了。”
流渊冷笑一声:“我还真是小看了李开年,小小一个中州刺史手爪子都敢伸到西南军营中,西南监察御史金荣轩是吃白饭的吗?!”
王若彬解释:“西南形势复杂,多亏信国公多年经营才有起色,西南事务多半都是信国公做主,金大人应该是疏忽了。”
“疏忽了?”流渊哼道,“这都能疏忽他还能做什么?”
王若彬扫了一眼地上的几人,试探开口:“少爷,接下来?”
眼下的情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流渊将先前搜集的消息信件拿出递给王若彬:“先把金荣轩给我找来,找到人后直管把证据甩过去,只说李开年私交京官纵容手下火烧驿馆草菅人命,军营之事暂且不提,把人关押之后等我亲自去查。”
王若彬告退离开,流渊头疼的把擦泪的娇容拉起来,对低头跪着的段迹尧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吴以晨弱弱举手试图引起注意,流渊好似故意无视他,走到窗口处一声唿哨,窗外传来清亮的少年音:“少爷。”这声音吴以晨记得,就是那天在驿馆外的那人,流渊吩咐道:“盯住楼下的人,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少年音回了一声是,便听衣袂声轻响,应该是离开了。
流渊问段迹尧:“祁烁呢?”
“绛县。”段迹尧答到,“会州水太深了,他家世简单牵扯进来会有危险。”
流渊挑眉:“你就不怕危险?”
段迹尧笑笑:“段家家大业大,在会州城里还算能说得上话,他们不敢动我。”
流渊笑道:“你倒是不怕事。”
段迹尧笑而不语,流渊对娇容说:“把香兰叫回来,这里的事用不着你们,有别的事安排你。”
娇容声音沙哑地开口:“少爷吩咐便是。”
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床边走神的少年,吴以晨一愣,只听流渊吩咐道:“这小子是个鬼滑头,交给你看着,千万别让他溜出去。”
“为什么?”吴以晨蹭的弹起来嚷嚷着,“是我帮你们找到主使的!凭什么不让我参与!”
流渊完全无视他,对段迹尧说道:“外面情况复杂,你跟着我行动……”
“喂!我跟你说话呢!”吴以晨不满地喊着。
段迹尧抱拳称是,流渊气得直摇头:“原本暗地里就能解决的事,被你们硬生生给逼到台面上去,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一直被无视的吴以晨暴怒,撩起袖子就要上去理论,却不料娇容身手敏捷地握住他的手臂,闪身到他身后捂着嘴把人拖了回来,在吴以晨震惊的眼神里,娇容状似无辜地笑笑:“三少爷要忙大事,晨公子还是跟奴家走吧!”
目送吴以晨被娇容拖走,段迹尧发自肺腑感叹道:“王爷身边当真卧虎藏龙,一个花魁娘子都有这般身手。”
流渊只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事已至此本王是藏不下去了,该出去会会这会州的土霸王了。”
“王爷误会了,李开年可不是会州土霸王。”段迹尧表情严肃,“这会州的土霸王是我爹。”
二人沉默着对视片刻,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十一章
身为西南道监察御史,金荣轩上任五年就没在御史府中待着超过三天,以至于三十多了还没有成亲,家中老娘整日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可又逮不着人教训。
可这也是属实没有办法,西南道原先不过是外族聚集的蛮夷之地,十余年前西南各族联合出兵攻打大宸,信国公蒋昭华率兵抵抗,经过五六年的时间才将联军击溃,与其说西南各族臣服大宸,不如说是臣服了蒋氏军威,信国公和蒋家西南军的威信,在西南这片土地上有着非常高的地位,西南各州刺史空有军政之权,实则连蒋家军的门边儿也摸不着。
这信国公治下向来严谨,西南各州刺史习惯了有什么事都汇报给信国公,金荣轩这个监察御史自打上任,就奔波在抢先信国公处理政事的路途上,然而这位蒋国公做事太过雷厉风行,往往金大人路上跑了一半,信国公手下将军便送来消息说事情解决了,捎带手还能把金大人送回家去……
近日蒋国公回京述职去,金大人这监察之权又能一展雄风,可他这边刚查到点问题,那边信国公手下便派人来说事情已经解决了,顺道又把金大人送回了家里……
金大人连官袍都没来及换下,便蹲在御史府中呜呼哀哉,一边还要小心提防着自家老太太教训自己,连续着的山羊胡都显出焦急来。
院子外头来报说是有人求见,金大人一头雾水跟出去,便见厅中站着以为少年郎:“你是?”
那年轻人恭敬行礼道:“晚辈王若彬。”
金荣轩作为京官,对这位晚辈倒是还有印象,他的身份可不简单,遂客气的抬步相迎,走到半道儿忽然察觉出些不对味来:“若本官记得不错,王公子应该在戍北军中跟着流王爷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