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道 (五泉溪)

　　老陶觉得老凌打招呼的这件事应该让老邵知道。从老凌没有推荐老陶为候选人之后，老陶就与老凌掰扯开了，而且掰扯得非常彻底。老陶并不是觉得老邵的山高往他那里攀，更不是觉得老邵技高一等，与他情投意合，而是觉得老凌阴一套阳一套真真假假为人有问题，才撇下老凌投到老邵这边的。老邵和老凌的矛盾越深，老陶在仕途上的胜算就越大。老陶成了老邵的人，老邵为培植势力，会竭尽力量举荐他。然而如今这一切都随着老邵和老凌关系的和解，让他看不到希望，甚至感到危机。
　　老陶约老邵喝酒。酒喝到三分，老陶把调查这件事讲了出来，说他很为难。老邵问何难之有？老陶说不是调查的事情为难，是作为组长，怎么拿捏这件事为难。老邵仰头一笑，说这件事我批示之后，没有定调给你，更没有干涉的工作，你这样说是不是有点无病呻吟？老陶喝了一杯酒，说如果你定了调我反而轻松了，只要按照你的指示，比葫芦画瓢就是了，连脑子都不用动。老邵听出话里的意思，拿酒杯碰了老陶的酒杯一下，饮下自己杯里的酒，说在我面前还需要绕弯吗？有话就说。老陶把碰过的酒饮下，意思了一会儿，说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是关于老凌那边的。老陶垫了一下话，看老邵的表情有没有反应，如果老邵一脸淡漠，老陶就会把话岔到别处。
　　老邵看出老陶的心思，只是不愿正面回应与老凌的关系。从与老凌修补关系之后，看出来老陶对他和老凌的关系特别在乎。老邵故意闪了一下，拿起酒壶给老陶倒了三杯酒，说我敬你三杯酒，三六九，往上走，希望仕途上有个大的提升。老陶把酒喝下，说借书记的吉言，梦想成真。当然，没有你的举荐，梦终归是梦。老邵笑了笑，把话题并到老陶的话上，说刚才你讲的话外气了，到我这里没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老陶于是把老凌为袁风打招呼的事讲了讲。说，按说这件事不为难，你作的批示，我按批示的意思就是了，老凌打招呼无非是显能示好落个人情。只是我不明白的是老袁怎么能让老凌来打招呼？批件是你批的，把你撇在一边找老凌违背常理。让我更不明白的是，都知道我和老凌中间有隔墙，老凌交代的事情在我这里不一定一捏两半，为什么老袁还让老凌给我打招呼？我不怕调查的结果投不投老凌的心思，我怕的是这么多非常的举动搅合在一起，对你恐怕有什么不利。老邵夹了一筷子菜淡然一笑，说能有什么不利呢？
　　老邵品出老陶的意思。绕了那么远的路，是在提醒切莫对老凌全抛一片心，更不能被他的假象所迷惑，和老凌的关系只是两营对垒的暂时罢兵。老邵还隐隐约约感觉到老陶不希望与老凌的关系走得更好，想在两人关系中打下一个楔子。这让老邵对老陶加深一层好感，无论老陶和老凌有多深的成见，就老陶对他的忠诚，让老邵感觉到老陶为人的稀缺。
　　老邵心里不糊涂，自有一面镜子。盘点老凌的为人，周围总热热闹闹绕了一群人，说明他有一套御人之法，在煤都区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还被追捧，说明有过人的本事。但老凌绝非是好的搭档，他的强势和霸道，从工作中引申到工作之外，让他的搭档们苦不堪言。前任区委书记老宁如此，老邵也如此。现在老凌蜷着身子伸出橄榄枝，当然清楚他心里的小算盘，老邵心里也有小算盘，两人的小算盘打在一起，算盘之外还各有各的算盘，彼此谁都不相信他们真的尿到一个壶里了。这是权宜之计。
　　老邵心里有他自己的想法，但不能对老陶讲明。现在是特殊时期，明年换届老邵可能拍屁股走人，之前这一段时间，区里需要风平浪静。老陶与老凌之间壑高沟深，这时候他需要在两人之间打一堵防火墙，这堵防火墙就是让他感觉到自己与区长相处和谐，这样老陶就会按住性子不折腾。假如看出他与老凌貌合神离，都在相互利用演戏，老陶会把看出的裂缝往大的裂缝处撕裂，区里就会搅成一团糟。基层的官场，哪山上都藏着不叫唤的野兽，不是不叫唤，是等待时机，有了时机，野兽的本能就露了出来，不仅咆哮，而且撕咬。老陶如果露出本能撕咬老凌，吃亏的可能是自己。老邵被提拔之前需要平静的政治环境。
　　老陶看出老邵的心不在焉，把话往后回了回，说可能是我想多了，老袁找老凌打招呼也许是没有办法了。两人喝了一会酒，说的话都说面上的客套话，觉得酒喝到这份上，喝酒成了受罪。老邵找了个离开的理由，老陶马上附和，两人便散了场。
　　老邵回到家，把老陶喝酒说过的话回味了一遍，觉得老陶虽有他的私心，但在煤都区一直处处维护他的权威，与他一条心，在以前与老凌的明争暗斗中是骨干力量，而且老陶是区里的“坐地苗”，下面盘根错节有一股势力，笼络住他，就笼络一片。当前来说处于与老凌的特殊时期，之间的微妙关系，外人很难琢磨透彻，也不能让人琢磨透彻，对老陶尤其如此。老邵想雾里看花，又怕老陶误解，更怕老陶对他断了念想。
　　老邵决定从工作上去安抚老陶。近半年来，老陶在分管城建局的职位分设上频频给他吹耳边风，他清楚这是老陶想用此办法去制衡袁风。袁风在工作中虽与领导们没有红过脸，这只是表面，私下根本没有把领导放在眼里，当然老陶更不在话下。老陶之所以要把黄简□□，主要是想在下属里扶植势力去对抗袁风，做到对分管部门的把控。老邵对老陶的耳边风一直当成耳边风，没有按他的意思去做，只是怕打破其中的平衡，如今听老陶说袁风选边靠站在老凌那里，觉得有必要拿职位分设敲打敲打他，何况对老陶也是安抚，起到一箭双雕的效果，何乐不为？
　　老邵把区城建局职位分设的动议拿到常委会上研究，老凌一惊，在心里摁过后，第一个表态支持区委书记的提议，下面的常委们看书记和区长一唱一和，猜想是私下已经制好的模子，异口同声附和通过了。
　　老陶是从老邵的电话里知道消息的，不知道老邵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当他绕着弯转着圈，给老邵说职位分设时，都不当回事，现在，他在心里已经放凉了，老邵却旧话重提，一下就办妥了。
　　不过还是隐隐感觉到老邵的用意。
　　黄简被任命为区城建局党委书记，是老陶亲自去宣布的。
　　按组织程序，需要组织部一名副部长主持任命，老邵说区委进行职位分设之后，袁风会有情绪，工作中难免有抵触，需要老陶亲自到会，就城建局的班子团结问题做一些强调。老陶起初觉得这样的任命很敏感，怕袁风认为他主导了这次职位分设迁怒于他，想避一避，老邵点了卯，只有硬着头皮到了会。
　　在黄简的任命会上，老陶按照组织部门准备的通稿念了念，没有做任何的发挥，怕讲多讲少袁风都会认为针对他的。袁风参加会议时一言不发，老陶把通稿念完，冲袁风点了一下头，说你是局长表个态吧。袁风摆了摆手不表态。老陶窘在那里，停了停回头对黄简说，你是新任命的党委书记，有什么感言给大家讲一讲。想让黄简借助这样的机会，虚尊一下局长。都知道区委在环保局进行职位分设的目的，是故意限制局长齐雁飞的权力。不想城建局做了职位分设的第二家，下面难免有这样那样的议论和猜测。老陶清楚下面的情况。
　　黄简会意老陶的意思。讲了三层意思：第一层，感谢区委对城建局工作的重视，把他加强到主要领导的位置上，他会努力工作不辱使命。第二层，局长袁风不仅有丰富的工作经验，而且有较高的理论水平和业务能力，相信会和袁局长一道把局里的各项工作推向一个新台阶。第三层，与袁风加强沟通搞好团结。为强调班子团结的重要性，黄简引用了一句顺口溜，说相互补台好戏连台，相互拆台共同垮台。
　　袁风听了有些刺耳。觉得老黄不自量力，有意抬高自己，作为局党委书记，在城建局是二把手，二把手就是配合一把手工作的，无所谓领导不领导搭档不搭档，局里只有他一个领导中心。黄简讲团结问题让他感到别扭，尤其当听到引用 的顺口溜时，简直有些气愤，老黄不是讲与他配合问题，而是提醒已经和他平起平坐了。
　　这时候会场上响起了掌声。袁风知道会议的议程进行完了，睁开眼，见老陶在看他，问有没有要补充的。袁风摇了摇头。老陶宣布散会，主席台下面的职工还没有起身，袁风夹着公文包已经走到出口处，连招呼也没有打，把老陶撇在会场里，独自回到办公室。


第33章
　　老邵在会上把串通上访的事点了出来，让仝世德感到惊讶。
　　书记怎么耳朵支棱那么长，竟然知道了这个信息？会后仝世德心灵忐忑了一段时间，等老邵秋后算账，可是区里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又仔细琢磨了一下，感觉到老邵之所以把这件事点了出来，重心可能不仅仅为了敲打他，更多是通过点出这件事向老凌释放善意，修补与老凌的关系。老凌作为区长，既是老邵的帮手更是对手，是帮手还是对手完全取决于老邵如何摆弄。老邵处于仕途的关键期，当然需要老凌这个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