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贴金了啊?我的支队已经连续三个季度,考核成绩名列市特第一了!况且,除了工作上大力配合,我还能怎么对安澜好啊,难不成把你让给他?那我可不干!”
“在桑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非要把我托付给安澜的?”
“当时能一样么?那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啊!”我不肯认账,蹭去了齐锐背后:“哎!我问你,你现在对安澜是什么感觉啊?”
齐锐以为我又犯了吃醋的老毛病,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转过身对我道:“这些话我不只讲过一遍,不介意再跟你说一次。我的过去属于安澜,我爱过他,他曾经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但如今,我的现在和未来都全属于你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小孟然。”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了解下你现在对他的客观感受。”
齐锐考虑了几秒,得出一个词:“又敬又怕。”
我心说,他这内心感受倒跟我不谋而合,打趣道:“光怕他不行,你也得怕我!”
齐锐不跟我扯淡了,转身继续做他的饭:“行吧,等你哪天真的成了孟总,我一定怕你。”
我从后面抱住齐锐,拿下巴支在他的后肩上:“跟你开玩笑的,你可千万不能怕我啊!”
第103章 与子同袍 50
到了晚上,孟国祥同志风尘仆仆地从郊区赶了过来,一进客厅,看见那满满一桌子的菜,更莫名其妙了,问我:“儿子,你们大老远把我叫过来,还做了这么多菜,是庆贺你出院,还是赶上什么节日了啊?”
我特意给老头醒了瓶红酒,请他坐下:“嗐!您别问那么多,就大家一起吃顿饭嘛!”
齐锐跟孟国祥同志问了好,坐来了我身边。
老头眼尖,一下就瞟见了我和齐锐无名指上的戒指。顿时,他老人家立刻站了起来,说让我们等他一会儿,他得下楼去买个东西。
我说这都准备开饭了,有什么东西这么急着要买?
老头也不搭理我,非下楼不可,还不让我陪着。
我跟齐锐面面相觑,等了半个钟头,终于把孟国祥同志又给等回来了。他手里并没多出什么东西,而是从怀里掏出两个大大的红包,分别递到我和齐锐的面前,责备我道:“这么大个事,你在电话里怎么也不说清楚呢?让我空手就来了!好在你爸身上还带了两张银行卡,一人给你们两万,多的一时也取不了……”
老头这话说得我眼眶都酸了,我没能出生在一个富裕、幸福的家庭,但我有一个爱我的父亲。我知道孟国祥跟张爱英结婚这三十多年来,他从来都是被搜刮个干净,剩不下几个钱。这两叠厚厚的红包,都是他挥汗辛苦挣来的。
我摇头:“爸,这钱你拿回去!你们那个合作社才起步,搞农业也不是全无风险,钱你就自己留着吧。”
孟国祥不乐意了:“怎么了,你现在当了领导,就看不起农民了啊?”
我被他问得哭笑不得,齐锐在边上圆场:“叔叔,我和孟然真的不缺钱。不过,您要执意把钱留下的话,那就当是您寄存在我们这里的吧。”
孟国祥笑着说好。
这顿求婚后的家宴从晚上吃到了深夜,孟国祥同志喝了酒,话变得越来越多了,先是代表我感谢了齐锐,之后又代表合作社老少民众感谢了政府,话里充满了感恩和充实。
这一晚,孟国祥贪杯,多喝了些,酒后上了头,老孟说脑袋有些涨了,要快些回去。我跟齐锐也都喝了酒,没法开车送他。
齐锐看我爹这副模样,不放心老人家一个人打车回去,就同我商量:“要不,就让叔叔住在家里吧?”
我完全不介意老孟留宿,只不过……今晚算是一个新婚之夜,我原打算跟齐锐狠狠纠缠个够的,要是我爸也在同一屋檐下,就平添了诸多不便。
老孟很是识趣,坚持说要回去,可他老人家才走出几步,就摇摇晃晃地重心不稳了。我连忙扶住他:“你今晚就别走了,住我们这儿吧。”
老孟犹豫地看着我:“那……会不会影响到你们啊?”
他问得我当下就害臊了:“能影响什么呀?我这就给你拿洗漱的东西去!”
于是,求婚这头一晚,老头就因为醉酒,住了下来。
齐锐要去收拾碗筷,我拦住他道:“我来我来,你去歇着,别弄!你这才嫁给我,不能让我老婆受累!”
“你对我的这个称呼还叫个没完了,是吧?”齐锐笑问。
我把他推进书房,让他去自行找点娱乐活动,家务搁着,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一顿拾掇过后,我安排老孟睡下了,进到主卧,齐锐正坐在飘窗边抽烟。他跟我一样没什么烟瘾,赶上事了才会吸上两口。
见我来了,齐锐把烟摁了,拍拍边上座垫,让我坐去了他身边:“下午的时候,你在我电脑里看到什么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依旧淡然:“哦,单位催我交病假,正赶上我那电脑系统更新,就用你的了。怎么啦,敢情你那电脑里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齐锐不跟我插科打诨,渐渐严肃起来:“有些事我没有告诉你,是不想你也卷入其中,那些都该是我和齐锋去背负的。”
“什么啊?”我继续装傻,“你们要背负什么呀?”
“不愧是和刘捍正面对抗过的孟队啊,就你现在这演技,可比过去强多了。”
齐锐感慨了一句,起身反锁了房门。接着,他拿出一副手套,戴上后,打开了卧室里的保险箱,从中取出了一个透明包裹,里面装的是一件旗袍,一件沾染了半身血迹的旗袍。
“这件旗袍?”我一下就怔住了。
“你很聪明,居然排列组合,破译了密码,看到我回来,还知道清空浏览记录,但书房里还装了摄像头呢,忘记清了吧?”
齐锐洞察了我的一切,他怀疑我发现了他和齐锋的秘密,于是他调看了监控。
我没法装下去了,深吸了一口气:“我真没想到齐则央竟然那么两面三刀!听说他喝茶都只喝最次的茶叶,衣食住行,样样朴素,枉我过去还以为他是个清官!没想到居然是个人面兽心的杀人凶手!这些年来,辛苦你和锋爷了……”
我嘴上愤慨着,心里却想不通那件穿在陈婉华上的血衣,为什么会在齐锐的手里?也想不通为什么他手握视频证据,却不去告发齐则央?
齐锐看着那件旗袍,眼里泛出些许怀念。他头一次向我诉说起他的母亲,陈婉华是一个温婉而执著的女人,在那个风气更为僵化的年代,她出身高贵,系出名门,却敢于挣脱阶级的枷锁,捍卫自己的爱情。可残酷的命运却偏偏以爱情为劫,让她命殒于此。
陈婉华爱错了人,她穷其半生,倾注了无数感情的爱人却处心积虑地炮制了一场恩将仇报。
在齐锐的叙述中,我得知那位位高权重的局长大人曾因为平凡的出身、卑微的职位、孤傲的自尊和扭曲的心态,而完全融不进陈家。
但为了成就政治理想,齐则央选择了忍辱负重,削尖了脑袋入赘陈家。当他渐渐有了实权,便不满于现状,愈发膨胀欲望,他开始拉拢官员,利用职权,官商合污,不断以权谋私。
曾经的市长、齐锐的外公陈向渠为此几番警告过齐则央,但碍于翁婿之情,陈老爷子最终还是没有检举他。拥有了实力、地位的齐则央早就痛恨岳父一再对他横加干涉,竟抢占先机,布了一个弥天大局,反咬一口,成功把陈市长陷害成了阶下囚。
说到这里,齐锐停下来问我:“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母亲的血衣会在我手里?为什么我明明有视频铁证,却不去告发齐则央?”
我立刻点头,齐锐又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大概从十五年前开始,黄江警界就已经姓齐了,齐则央的齐。”
在那一缕升腾起来的烟雾里,我仿佛进入了齐锐的回忆,跟着那个少年一同发疯似地冲下阁楼,跪在母亲的身边,欲哭无泪,整个胸腔像被碾碎一样剧痛。
奄奄一息的陈婉华微微睁眼,她看到了齐锐和齐锋。
刹那间,那对正逐渐放大的瞳孔里闪现出了一丝温和,她几乎没有力气了,发不出声音,只能做出三个微弱的口型——活、下、去……
齐锋也跪来了陈婉华身边,他朝母亲重重磕了三下头,诉说着无尽的歉意,承诺一定会照顾好齐锐,一定会让齐则央身败名裂,付出应有的代价。
陈婉华的眼睫轻颤了一下,一行晶莹的眼泪滑出了眼眶。
最后,她永远地阖上眼,安静地走了……
一段漫长的死寂过后,少时的齐锐站了起来,他默默走回卧室,从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件雪白的旗袍,和陈婉华身上穿的那件一模一样。他又从书桌上拿走了一把美工刀,重返母亲身边,把旗袍递给齐锋:“今年妈妈的生日,我没送她礼物,不是因为我忘了,而是因为我跟你买了同一件旗袍,所以就没拿出来。”
齐锐说着,把美工刀也一并给了齐锋:“齐则央处理了所有的痕迹,唯独忘了妈妈身上这件旗袍也沾到了他的血。你说的没错,陈家倒了,现在的黄江是齐则央的黄江,这件物证绝不能落到警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