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直到成年,顾惜文都觉得顾长书喂饭给他是极正常的事儿。
可现在,顾长书又像以前一样,把吹得温热的米粥送到他嘴下,他却不敢去接——这画面落入江蔚的眼里,还不一定是对他心尖儿上的人怎样的折辱。
把顾长书当下人。
这对他来说可以算最严酷的指责了。
这些年来,豪门里的兄弟阋墙在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他更没有把顾长书当成过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在有人刁难他的时候,还屡屡挡在他前面。但这些落在江蔚眼里,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施舍罢了。
仔细想来,同样的话江蔚在几年以前也对他说过。
那时他们一起去郊外踏青,他躲在树下睡着了,顾长书便守在一旁帮他打扇子赶蚊子。
他醒来以后,江蔚是怎么对他说的来着?
好像就是说,顾长书也是你们顾家的一份子,别总让他伺候你。
那时他满心满眼都是江蔚,还沉醉在江蔚给他构架的爱情的假象里,也没仔细推敲江蔚的话,只当他是在笑话他娇气。
但是现在想来,这哪是开玩笑?
他当时分明就是认真的。
时隔多年,江蔚又提起了这茬。他忍不住想,难道是他年幼时真的作威作福,对顾长书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
但纵使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有用,生过那场大病以后,他就记不得许多事情。
幼年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零星的碎片罢了。
33
顾惜文自己喝完了粥,就以想休息为由,把一旁的江蔚和顾长书都赶了出去。
他现在只想睡觉,至于这两个人独处时做些什么,就不干他的事儿了。毕竟该发生的迟早都会发生,怎么防都没有用。
又一觉醒来,已经快到十点。房间里窗帘紧拢,零星的光都透不进来。
江蔚不在房间里。
顾惜文摸了摸额头,觉得温度褪去了一些,虽然还有些发热,却没有刚才烧的那么厉害。
他从床上下来,趿拉上拖鞋便往浴室走,打算在入睡前洗一个澡。
路过书房,他看到房门微敞,从门缝之间流淌出一点暖黄的光,应该是江蔚在里面。
他脚步顿了顿,却只是径直经过了。
34
顾惜文在浴室里遇到了顾长书,他穿了一身淡蓝色的条纹家居服,已经洗漱完毕,正要往外面走。
甫一看到他,顾长书就要过来试他额头的温度,被他侧着身子躲开了。
他现在一脑门子的汗,不太乐意别人碰他。
他问顾长书,“你没回去啊?”
顾长书点了点头,“嗯,放心不下你就没走。正好小澜去同学家住了,我可以睡他的房间。哥你呢,退烧了吗?”
单听到江澜的名字,顾惜文就觉得心焦。
他躲到同学那边,不知道是不是也因为感到无法面对他。
毕竟小叔子把嫂子给泡了,也算天下奇闻了。
顾惜文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便站到水池前,把牙膏拧了,准备刷牙。
顾长书在这里,洗澡的事情就不用想了。要是被顾长书知道他有带病洗澡的想法,今晚也不用睡了,保准会被他唠叨死。
顾惜文洗好了脸,还不等他说话,顾长书就已经把干爽的毛巾递到他面前来。
这是他们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以前,哪怕顾长书的房间就有浴室,也非要挤到他房间的浴室来洗漱,用他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若不是他说什么都不同意,恐怕剃须刀都想用他的。
问他为什么,他就说“喜欢哥的味道”。
后来顾惜文索性不管什么都买一式两样,可顾长书却仍要占用他的浴室。
也不知道是图什么。
现下两人并肩站在一处,真找回几分当年的感觉。
以前让他不厌其烦的情节,也变得生动可爱了起来。
顾惜文专心洗漱,顾长书就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
忽听顾长书问他,“哥,我去美国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我?”
顾惜文不经大脑地回答,“想你做什么。一共去不到一个礼拜。”
这话真是半点不掺假,他这一个礼拜过的惊心动魄,堪比电视剧,哪有闲情去想一个去去就回的人。
顾长书的语气却暗了暗,“一个礼拜很短吗?”
“但我怎么觉得过了那么久呢。”
35
睡觉的时候,江蔚说什么都不许他开空调。
顾惜文被热的睡到后半夜就醒了,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江蔚也被他吵得半醒,意识还没有回笼,就伸长了手臂,去寻他的额头,又在他汗涔涔的背上拍了两下,嘴里囫囵地说了声,“乖了,好好睡觉。”
才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顾惜文身子一震。
几个零散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里闪现,但却像快镜头般难以捕捉。
在很久以前,他仿佛也经历过这样的情景。在无法入眠的夜里,互相安慰着入睡。
也曾拥抱着彼此,像拥抱着地动山摇里仅剩的一块安稳大陆。
那是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吗?可他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36
顾惜文第二天醒的有些晚。
等他穿好衣服出房间的时候,顾长书和江蔚已经面对面地坐在餐桌上吃饭。早饭是牛奶、煎吐司,和荷包蛋。想都不用想,是顾长书做的。
顾长书与他不一样,他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小少爷,而顾长书却因为小时候那段清苦的生活,而懂得一切生存的技能。
他们两个坐在一处,一个温润端方、一个成熟干练,不时谈些股票、商场之类他根本不感兴趣的话题,倒更像是一家人。
反观他呢,明明名正言顺,却从始至终都是局外人。
左了也融不进去,他也不愿做一个自讨没趣的闯入者,索性拐了个弯去了厨房。
灶台上果然不出所料,小火温着一锅白粥,一旁还放着两样清淡小菜,是顾长书的手笔。
顾惜文最开始知道江蔚爱的人是顾长书的时候,心里也曾过不去那个坎儿,为此躲了顾长书几个月,甚至他找上门来都避而不见。
可是他的决绝敌不过顾长书的眼泪。
顾长书哭的鼻尖都红了,拉着他的袖口问他,“哥你是不是结了婚就不要我了。”
自从顾长书成年以后,他就没见顾长书哭过。
他生病那阵,顾长书倒是总哭,几乎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给他。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哪怕一条狗从小养到大,也会见不得它受苦。
更遑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狗,是他的弟弟。
真要把他和江蔚放在一根秤上称,谁的分量更重一些还不一定。
他见不得顾长书哭,就只能逼着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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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让江弟弟出场
江澜:虽然两章没有出现,但希望大家不要忘记我
37
病才好的差不多,顾惜文就接到编辑打来的电话,说请他去出版社一趟,商量新绘本的事情。
顾惜文穿好衣服打算出门,才走到玄关,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江澜穿着一身簇新的黑色运动服,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看到顾惜文,江澜就露出惊喜的表情。稍显急切地向他迈了一大步,一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一手不由分说地去摸他的额头。
“嫂子,你还发烧吗?我哥说你生病了。那天你是淋雨回的家吗?对不起,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顾惜文就避之唯恐不及地挣开他的桎梏。
38
关于那天的事情,顾惜文一个字都不想再听。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把那不堪回首的一天,完完整整地从他的记忆里清除出去。
他冷着脸,窘迫又不耐烦地说,“够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我还能把你当弟弟。”
顾惜文长了一副秀丽的模样,瞳孔里总像含着一层水雾,微微一眨,雾气就要幻化成雨。
但也正因如此,偶尔疾言厉色,才格外让人心悸。
江澜眼眸一颤,像是被他刺到。
可紧迫地盯了他半晌,竟莞尔露出一个笑容来。
“你确定吗嫂子?就算那天的事情我们当没发生过,那以前的呢?我们在网上说的那些话,也能当作不存在吗?那这些呢,你总记得吧。”语毕,他慢条斯理地从双肩包中拿出手机,点开相册,当着顾惜文的面,缓慢翻阅了起来。
这个专属的相册里,装的都是顾惜文的照片。或坐或卧,形态各异,但总是不穿衣服的更多些。
那些下流的姿势,顾惜文现在光是看着就觉得面热。
江澜故意将照片翻得极慢,每翻一张,就用欲/望深沉的目光乜他一眼。
就好像在做的事情不是翻照片,而是一件件地扒着他的衣服。
39
直到顾惜文不堪忍受地喊他住手,他才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看着顾惜文,一字一顿地说,“嫂子,你也不希望这些照片让别人看到吧。”
他在威胁他。
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名义上的小叔子、真心相待过的网恋对象,在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