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里俨然带着一些“我爸我妈更喜欢我哥”的意思。
顾惜文听他像是在拈酸吃醋,笑着安慰他,“怎么会,老幺在家里都是最受宠的,我看伯父伯母就更喜欢你。”
江澜撅起嘴,用力嗦了一下他的脖颈才说道,“你看的那都是表象,我从小就知道爸妈他们更在乎我哥。”
他说的言之凿凿,倒像是事实如此了。
顾惜文纳闷,“怎么会呢?”
不说江澜是老小,就说他的性格,撒娇又生动,就该比事事一本正经的江蔚讨喜许多。
江澜听出他好奇,认真解释道,“我哥十多岁的时候被绑架过,从那以后爸妈就更宝贝他。现在我们都大了,也没有那么明显,小的时候爸妈看我哥跟看眼珠子似的。我那么小就被送出国,可能也是因为我妈怕两个孩子看不过来吧。”
顾惜文听到这里,顿时觉得有些酸楚。
他揉了揉江澜的耳垂,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这么可怜啊,以后哥哥疼你。”
听他这么说,江澜轻快地说了一声“好”。
江澜抱着他,很快就睡着了,但顾惜文的睡意却消散了少许。
他反复想着江澜刚才的话。江蔚曾经被绑架过,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
当年他与江蔚虽然算不得形影不离,但怎么说也算得上亲密无间。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没人告诉他?
仔细想来,也只能是他生病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
他生病的时候究竟还发生了多少事?
他终究是错过江蔚太多了。
或许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是早就注定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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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江澜就没有再回家,只是回去取了两件衣服。
装衣服的时候正好和江蔚打了个照面,江蔚问他要去做什么,江澜说去同学家住两天。
江蔚蹙着眉头,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江蔚最近总是愁眉不展,像是有事在挂心。江澜也不再和他说什么,提了双肩包就出了门。
江澜和顾惜文像普通情侣一样的住在一起。
早起一起去晨练,然后再一起吃早饭,有的时候是小区门口的小笼包,有的时候是顺手买回来的豆浆油条,但江澜嫌这些不健康,大多数时候都是亲手做,做顾惜文喜欢吃的虾仁儿和清炒芥兰;然后两个人分头上班,回来的时候一起逛街或者看电影。
到了深夜,是江澜最期待的亲密运动。
他想要一个礼拜做四次,可顾惜文却对他之前说自己不中用的事情耿耿于怀,一个星期只允许他做两次。
顾惜文并不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甚至婚都结了一次。可这却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恋爱的感觉。
原来和真心相交的人在一起是这样的感觉。
每天过的简单而丰盛,哪怕是一杯白开水,看着对方喝也觉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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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江澜每天要做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就是殷勤地给自己买回来的“神奇种子”浇水。
事情是这样的——
江澜有一天和几个同学出去玩,遇到一个大叔在街边摆摊,卖所谓的“神奇种子”,江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被大叔天花烂坠的说辞给唬住了,什么“农业的奇迹”,“在种子上刻了什么字,来年长出来的小树上就长什么字”。
江澜当时就来了兴趣,掏钱买了一颗,还让大叔在种子上刻上自己和顾惜文的名字。
到家以后,他献宝似的把种子拿给顾惜文看。
顾惜文看着他手心里那颗小小的,长得像蚕豆似的东西,觉得无语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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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们小的时候经常能看到的骗局。所谓的神奇种子根本就无法开花,更别说长出写着字的树。
大概是江澜从小在国外长大,才会上这样的当。
顾惜文本想开口打趣他,可是看到江澜一脸认真地挖土浇水时,却又什么都舍不得说了。
他浇水的时候,顾惜文就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他。
等江澜都忙活好了,就见他拍了怕手上的土,说道,“哥哥,等小树长出来的时候,我就把他送给你。”
顾惜文在心里叹了口气,“长不出来的呀。”他在心里说道。
但嘴上还是应了声好。
江澜又接着说道,“那我们说好了,虽然你现在只有一点喜欢我,等到小树长出来的时候,你就要很喜欢我了好不好。”
顾惜文听了这话,竟莫名其妙地觉得眼眶酸涩,像是充盈着眼泪。
他慌忙别过头去,强压下这阵莫名而来的汹涌情绪,才在他嘴角吻了吻,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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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澜养着的是一颗不会发芽的种子,但他绝对不会让江澜守着一颗不会开花的心。
他心里的种子茁壮而强大,只需要一点点阳光,一点点爱意,就能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上面写的都是江澜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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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文这段时间过的几乎没有什么烦心事儿,除了江蔚给他打了几次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同他一起回老宅,陪江父江母吃顿饭,“他们都很想你。”
顾惜文虽然回绝的果断,但每回挂了电话都会恍惚许久,只觉得心被人重重拧了一下。
这天,江澜有事需要加班,顾惜文一个人吃了晚饭,突然想到还有重要的东西放在江蔚家没有拿,便打算回去一趟,正好也把钥匙还给江蔚。
顾惜文开车到了江蔚家楼下,怕猛然撞见江蔚尴尬,还在电梯口给他打了两个电话,发了一条短信,却都没有回应。顾惜文只当他在忙,也没有多想。
顾惜文收了手机就上了楼,走到门口,竟发现房门大敞着,屋子里却一片黑暗。
顾惜文一愣,马上又想是不是来了贼。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在客厅里拿了一根棒球棍,刚想再往里面走,就听自江蔚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响动,仔细分辨,大概是书本一类的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难不成真是来小偷了?
顾惜文稳了稳心神,屏息凝气地向江蔚的房间走去。
又谨慎地推开了门——
于是他看到了让他久久不能忘怀的一幕,房间里酒气扑鼻,江蔚和顾长书一同倒在地上,从书架上掉下来的书本砸在两个人身上,凌乱地散了一地。
江蔚的面色潮红,衣衫杂乱,屡屡想把顾长书抱在怀里,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别走,别离开我”之类的话。
而顾长书的眼神却一片清明,他神情慌乱局促,想要将身上的江蔚推开,却敌不过醉酒之人的力气。
只能徒劳地推搡着他。
见顾惜文出现在房门口,顾长书恍若见到救星。
眼眸都明亮了起来,冲他求助道,“哥你回来啦?快过来帮我一下,蔚哥可能是把我当成你了,一到家就又搂又抱的。”
顾惜文愣怔了许久,直到顾长书再次催促,才上前一齐把江蔚扶到了床上。
顾长书离开以后,顾惜文什么都没有心情再找,逃也似的离开了。
上车以后,顾惜文没有立刻开车回家,而是绕道去便利店买了一包烟,顶着风口,靠在车门上抽了一颗。
他不会相信顾长书所说的“蔚哥是把我当成你了”这样的话。
如果说是替身,也只有他当顾长书替身的份儿。
他不是不能接受江蔚对顾长书情难自已。
他只是无法接受,江蔚在向自己说了那些话以后,再对自己的弟弟做这种事情。
什么人能颠三倒四到这种地步?
而这个人他竟然倾心喜欢了十多年。
他掸了掸身上的烟灰,就像掸落这些年错付的感情。
他不再爱江蔚了。
再也不了。
如果说对一个人从深爱到失望,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那么很残忍的,他清楚的看到了这其间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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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蔚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还是一片苍白,只偶尔漂浮过几丝淡粉色的早霞,时间大概还不到六点。
他头痛欲裂,周身更是难受的像是被拖车碾过。他闭着眼睛,揉了揉鼻梁,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身上仍穿着昨天穿的西装,只是那身昂贵的布料现在已经被蹂躏得如同抹布。衬衫的扣子掉了两三颗,大约是睡觉的时候崩开的,但领带却仍紧紧地束在脖子上,他亲手打上的结,如今却成为了束缚他的绳索。
作茧自缚大抵就是如此。
他颓然地坐着,一手撑着床,一手狠狠将勒在脖子上的领带扯下来。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宿醉。
他工作应酬颇多,常常喝到醉意昏沉才回来。
但这却是他宿醉以后最难受的一次,仔细想来,大约就是因为顾惜文不在身边吧。
以前喝醉酒的时候,总是顾惜文照顾他,仔细帮他用热水擦了脸,解了领带,脱了衬衫和鞋袜,就连被子也帮他盖得规规整整。第二天醒来,还有浓淡适宜的蜂蜜水等着他。
顾惜文的确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但是在这一方面,却总是格外妥帖。
或者说是为了他在努力学着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