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单发动汽车:“反正比你酒店近。”
安静的车内放着缠绵的轻音乐,精神紧绷了一晚上的江单终于稍稍放松,过了片刻,他低声说道:“抱歉,说好了今天让你早点休息的,没想到又害你熬夜。”
时远困得不行,已经是半睡半醒的状态了,却还不忘嘴贱:“没事,我年轻,熬夜就熬夜。”
江单失笑,这次没同他计较。
凌晨一点,江单的车开进停车场,他叫醒时远,带他回家。
没想到下车走了几步困劲过了就开始喊饿,江单家里存粮不多,煮了些拉面,两人分着吃了。
江单现在独居,一室一厅的房子不大,却被他布置得温馨精致,客厅置物架上全是摄影设备,墙上也有许多装裱的照片,有人像也有风景,明信片似的质感,都是出自江单之手。
之后江单先去洗澡,还盘算着一会儿让时远睡里边的床,然而出来后发现时远已经躺在沙发上沉沉地睡着了。
他生得人高马大,却窝在沙发靠背的缝隙里,腿也蜷缩着,怀里抱着个枫叶抱枕。
从睡姿上看,像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江单轻手轻脚地把折叠起来的沙发展开,足够他伸开手脚,又给他换了个枕头,盖上一层薄被。
虽是夏天,但屋子里开着空调,还是凉飕飕的。
这一夜江单睡得很熟,他早上照常七点半醒来,走出卧室看见沙发上的大活人还恍惚了一下,回忆了两秒才记起昨天时远是跟着他回来的。
江单进厨房烤面包煎蛋,心想要么今天就给时远放个假,让他睡足。
所以是没想叫他的。
然而早餐做好之后,时远睡眼惺忪地循着味儿就过来了,朝厨房里探进颗头,问:“好饿,有我的份儿吗?”
江单又朝锅里打进一颗蛋,说道:“你除了说‘好饿’,和‘好困’,就没有别的了?”
而时远看似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又道:“江老师好帅?”
“……你还是闭嘴吧。”
给他放假的念头也顺便打消了。
时远睡饱了觉,精神头很足,眼下的乌青也淡了。开开心心地跟着江单上班,俩人一齐走进办公室,康凡信跟他们前后脚进来。
康凡信一看时远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顺口问道:“昨天没回家?”
时远耸了耸肩,道:“我住的地儿太远,三更半夜的,还好江老师收留我。”
不远处的瑶姐闻言看了两人一眼,目光略微复杂。
而其他人则更关心昨天茶水有毒的事,碗哥作为验毒筷子的提供者,深感自己造福了一方群众,但对于警察没有叫他谈话的事情表示不满,他率先问道:“昨天情况怎么样?”
江单道:“不知道,做了笔录就让我们走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问:“是不是下毒啊?”
“没说。”
“那立不立案,怎么调查?”
“也没说?”
时远听不下去,怼道:“人家警察办事还得及时通知人民群众吗?昨天大晚上的,要调查也得等天亮,等消息就得了。”
江单回工位取了杯子,转身就被时远夺走,时远说:“咖啡是吧?我帮你接,不要糖不要奶对不对?”
江单由着他把杯子夺走,说道:“多谢。”
角落里的冯鑫宇瞧着,露出一副“学到了”的表情。
而时远又道:“甭客气,毕竟经过昨天一夜,咱们关系就不一样了,以后别说谢,听着疏远。”
众人纷纷露出困惑的神情,而瑶姐头顶上则比别人多了一颗感叹号。
康凡信淡定地瞟了一圈,顺手把小楠的快掉地上的下巴给托上去,说道:“想什么呢,经过昨天一夜,咱们工作室里的所有人,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从此以后……”
在康凡信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里,最后一丝暧昧不明的气息消失殆尽,大家被他实打实地团结了一把,不得不说,这个人总有能力把任何场合变成输出他管理天赋的土壤。
然而时近中午,警察却突然到访。
来的那两个人,江单他们昨天见过的,出示了证件后便直接提出要康凡信跟他们走一趟。
正订外卖的康凡信一脸难以置信:“我?为什么?昨天不是做过笔录了吗?”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已经查明,昨天江先生所使用的茶杯杯壁上,存在高浓度的四亚甲基二砜四胺——就是含硫的老鼠药。而从餐具的接触者来看,康先生,我们觉得您或许有一定嫌疑,还请协助调查。”
康凡信怔住了。
第16章
不止康凡信,在场的每个人再次重现了昨晚群体性呆若木鸡的状态。刚刚还借着这件事给大家打鸡血试图称兄道弟的人,转眼就成了嫌疑人?
闹了半天最后是自家房子里有人放火?
江单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不善地问道:“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即便真的是人为下毒,首先最大的问题是饭店吧?他跟我一辆车到的,能怎么接触餐具?”
警察道:“饭店已经关停了,也在对相关人员进行询问。江先生,从录像上看,您和康先生应该不是同时进入包间的,而且,他还有一段时间消失在录像里,再出现时手里拿着那套餐具,所以,我们并非胡乱猜测。另外,这次也只是调查而已,我们解释这么多已经是体谅你们了。”
众人听后目光又集中在康凡信身上,康凡信显然慌张起来,平时灵巧得能绣花的舌头突然打起结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是去接了……但是……那杯具,不是,餐具……”
“回去说吧,”警察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又重复道:“只是调查而已。”
江单最后问:“那要调查多久?”
警察道:“回头电话通知你,你可以来接他。”
江单还想说什么,终究忍住了,低声道:“麻烦你们了。”
这个突然之间的变故令所有人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除了刻板的冯鑫宇之外,所有人都无法专心工作,工作室里的对外电话响了三次都没人接,最后还是时远这个实习生听不下去接了应付了几句。
而讨论也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变成明目张胆。
康凡信人缘不错,平时除了犯工作狂躁症把大家扣押在工作岗位上压榨之外,这个人本身没有任何值得人吐槽的地方。毕竟是常年班长出身,品质和威望都在,故而众人都信他,讨论的重点也渐渐转移到根据大家的记忆拼凑在饭店里那段“嫌疑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是看看监控录像就能清楚的事情,被大家一添油加醋地讨论,再加上有人记性不好又容易被误导,话题渐渐朝着玄学方向不可遏制地疾驰而去。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饭店走廊里潜伏着一只恶鬼,每到某个特定的时间,就会出来杀人,以此满足自己的残虐欲望。
时远一直没说话没参与,听到最后听笑了。
恶鬼有没有不知道,但饭店里饿鬼肯定不少。
笑过后,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然而视线却是发散的,并没有看什么东西,只是在放空,眉头却渐渐紧蹙。没有人看到,他桌下紧握着手机的指节有些泛白,手臂上青筋绷起,好像在纠结着什么。
太阳升至正中,又渐渐西落,最终隐匿在层层叠叠的高楼之间,办公室的人陆续离开,而时远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入定了一般。
江单下午一直在想办法托关系,看能不能尽快把康凡信弄出来,问了几个人,也只是答应把他打听一下消息,便再没有后文。
别人紧张的时候会精神,而他一紧张就瞌睡,接近黄昏时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江单醒来,办公室笼罩着一片黑暗,月光和霓虹灯光从窗外透进来,给了他看清东西的余地。他睡了挺久,但耳机还挂在耳朵上没有脱落,悠扬缠绵的女声像是在唱某段求而不得的爱情,包裹住他的听觉神经。
江单耳朵微微发痛,他去摘耳机,忽然身后传来低沉的一声:“睡醒了?”
江单原以为办公室没人,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动作幅度颇大地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耳机也掉了一只,他转身看见旁边坐着一个人,黑暗的环境里看不清面孔,但从优越的身形上来看是时远。
“你怎么还没走?”江单惊吓过后的嗓子有点哑。
“等你啊。”时远坐近了些,理所当然地说道。
“等我干什么?”
江单乍然之间还以为这小崽子是不是还想跟他回家,然而时远却道:“等着跟你请假。我明天要参加比赛,俱乐部联系的,所以不能上班了。”
江单一阵无语:“微信上说不就行了,用的着等?”
“那不行,当面说才有诚意,”时远忽然问道:“歌好听么?”
“什么?”
江单真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人的思路。
“趁你睡觉,偷梁换柱了,我的品位,你觉得好不好听?”
江单顺着耳机线看去,这才发现线的另一头不知何时接在了时远的手机上。但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甚至都没发现正在听的这首歌不是他歌单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