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提及“疑似您弟弟作风上的负/面/新/闻”时,裴欣莞尔一笑,渐冷的目光瞥向眼尾:“你是哪家媒体?谣言也配出现在这种场合?以后凡是与‘南荣’相关的活动,我想我不会再看见你们了。”
“那就是裴欣。”顾准冲不远处的女人扬了扬下颌,“裴泽的姐姐。”
这时,裴欣已转身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望来,视线虽没有停留,但却是带着明显的鄙弃从温玉脸上一划而过。
温玉眼底无波无澜,表现得十分谦和从容。
裴欣肩披一件精致小坎儿,经过温玉身侧,目光直视,脚步未停,径自踏出会场。顾准刚要陪着温玉一并跟上,被谈紫扬臂拦下:“写你的演讲稿去。”
工作人员送来宾利的钥匙,谈紫接住,对顾准道:“等会儿我送温玉回家,然后再过来接你。”
顾准瞪圆眼睛:“你开我车送你偶像啊?那你可真挺行的。”
谈紫低首见顾准赖劲儿地攥着自己衣角,忍笑说:“装什么可爱,赶紧用功努力,上了台绝不能给顾家丢人,不然我饶不了你。”
晃动的视野中,裴欣的背影绕向走廊另一侧,温玉小跑着跟过去,下一个拐角,裴欣止住步伐,转身面朝温玉。
将温玉的模样大致过一遍眼,裴欣的嗓音没有温度和起伏:“找我有事?”
“您好,我是温玉。”温玉坦荡地开口,“可否占用裴欣小姐一点时间,我想和您讲两句话。”
裴欣扬笑问:“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个机会?”
温玉不作答,只是稍稍放低姿态,态度友好:“麻烦您了。”
周遭人来人往,到处都有媒体记者,若是温玉当众撒泼打诨,出言不逊,破罐子破摔揭露他和裴泽的事,明天的商业报刊头版头条,指不定又有成篇的通稿抹黑南荣集团,裴欣思量片刻,默许地走进旁边的咖啡厅。
选择一处僻静的角落,四下无人,裴欣向服务员点了两杯黑咖啡。将丝绒手包放上圆桌,她拨/弄着昂贵的珍珠耳环,已经做好了温玉会跟裴家谈条件的准备。
咖啡搁在手边,裴欣捏住勺柄搅动添加进去的奶精,轻抿一口:“你要跟我说什么?”
温玉盯着咖啡表层的拉花,是朵伯爵玫瑰,他停顿几秒:“冒昧问您几个问题。”
裴欣意外地挑起眉毛,有些好奇:“OK。”
温玉右手食指摩挲着杯壁,指尖被外散的热度烫红,眼睫始终低垂:“裴泽在家吗?”
裴欣:“在。”
温玉咬合后牙,继续问:“他……一日三餐都有按时吃吗?”
裴欣答:“有。”
“他爸爸。”温玉蹙眉,“又打他了吗?”
裴欣面色不悦道:“你一个外人,这么讲话似乎有些欠妥。”
温玉仍未抬头,只说:“抱歉。”
“我们才是小泽的家人。”裴欣语气淡漠,“父亲不会伤害他,无论我们做什么,决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
对话终止,耳边仅剩杯盘相撞的声响,温玉置身在过分安静的氛围中,半晌沉言:“我知道了,谢谢。”
他朝服务员招手示意,结完账,抬眸对上裴欣的视线:“我会等他回来的。”
裴欣毫不在意地向温玉坦白:“这一次,裴泽不会再离开裴家,我想你是个明白人,有些事情,还是让它趁早过去,对双方来讲都能轻松不少。”
桌下的拳头渐渐拢紧,温玉咬字清晰地重复着话:“我会一直等他的。”
裴欣浅淡地笑了一下,算是对温玉的执着回以忠告:“温玉,时间能够改变很多东西。”
温玉道:“时间也能证明很多东西。”
已经得知裴泽的处境,便没有再交谈下去的必要,温玉临走前,给裴欣留下一句话,语调虽平缓温和,却是在坚定地表明立场:“至于我是外人还是家人,裴泽最有发言权。”
离开咖啡厅,谈紫等在门口,撞见温玉的脸色,她没多言,询问了住址后,安安静静地走在他身边。
宾利一路匀速行驶,上高架,下环线,经过一段辅路,右拐进杏藜园小区,平稳地停在三号楼前。
这期间,温玉始终望着窗外,整个人陷进副驾驶座椅里,囿于车厢内的昏暗中,身上没有一丝生气。
道了声谢,温玉推门下车,谈紫跟着迈下来,绕过车头,启唇叫住了温玉:“哥。”
温玉侧目看向她,疲惫地提了提唇角。
落日余晖淋上谈紫鸦羽似的长发,她歪着脑袋,弯起眼角对温玉说:“我相信,只要两情相悦,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温玉清澈的眼眸映着谈紫纯真的笑脸,几不可闻地呼出口气,很轻地点了点头:“嗯。”
回到家里,温玉倚着门板站了很久,四周明明静悄悄的,他却被裴欣的话搅扰的心下大乱,不得安宁。
“裴泽不会再离开裴家了。”
呼吸受阻,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倏然攫紧,温玉感觉自己就快要站不稳了,背包滑落指尖,重重地砸在木地板上。
“为什么非要这样。”眼廓一瞬蹿红,温玉死咬住嘴唇,压抑地呢喃,“你们凭什么决定他的人生啊……”
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温玉缓慢蹲下身,虎口卡住脚踝,闷着脑袋断断续续地喘息,终于不再强装体面。
“能不能把裴泽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为什么负/面/新/闻也会被口口?
第26章
第二十九天了。
裴泽仰躺在床面,空洞的眼神凝视着单调的天花板,若不是胸膛还有一点微乎其微的起伏,看起来倒更像是个死人。
他的身体很安静,但皮囊之下,各种情绪混杂一团,汹涌地,在他心口横冲直撞。
担忧,焦虑,恐惧,绝望,这些心情从萌生到扩散,再到此刻被走投无路的无力感无限放大,一寸寸削弱他的神经,侵蚀他的理智,意识便在这中间脆弱得摇摇欲坠。
这不是一座真正的牢笼,就算将大门敞开,裴泽也走不出去。
关禁闭的这些天,裴泽预想过很多种可能,自己假装妥协,趁机逃走,立刻带着温玉离开,可动作再快,快不过裴翰威的手段,躲藏的再隐蔽,也撕不掉粘在身上的那些视线。
裴家在商界呼风唤雨,多少镜头对准他们的一举一动,裴翰威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又有多少竞争对手希望南荣集团终有落败的一天。
可这些都与裴泽无关,却是他生命中永远也逃脱不开的,并且势必会给温玉带去不好的影响,甚至将跟随他一生。
无解。
封闭的空间内,氧气变得稀薄,裴泽在这种视觉感官极度压抑的环境下无休止地思考,纠结,彷徨,做出决定后再一次又一次地否决,每一条路都行不通,他快把自己折磨疯了,通红的双目瞪着墙壁,连合上眼睑都异常吃力。
啪嗒,门锁的响动在静谧的房间内显得尤为刺耳,裴欣从外面迈步进来,将饭菜轻放置桌面。
为数不多的几次“探望”,裴泽总保持着相同的姿势,邋遢的衣着,颓废的神情,没有一丝生气的面容,裴欣把木桌前的座椅搬到床边,弯腰坐下身,欲言又止地张开嘴唇,温声说:“吃点东西吧。”
没听见回答,是意料之中的反应,裴欣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看向裴泽的眼睛:“前段时间,温玉找过我。”
那双蒙了层灰的瞳眸终于亮起了一点光。
裴欣没有继续讲下去,而是蹙紧眉毛,十分不解地问:“小泽,有必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裴欣道:“我始终无法理解,父亲不过是希望你能生活得更好,他愿意将裴家的一切都交给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能体会他的心情呢?”
尾音落下,裴泽回给裴欣的是一段长达五分钟的空白,而后缓缓合上眼,疲惫地提起嘴角,口吻戏谑地说:“姐,你真可怜啊。”
这次换成裴欣沉默。
“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还看不透这个家的本质吗?”搭在身侧的双臂用力撑起身体,裴泽靠向床板,从鼻腔中丢出一抹嗤笑,“裴翰威为了自己的生意,不在乎妻子的死,女儿的幸福,凡是对他有益处的,都可以拿来利用。”
“我和你唯一不同的地方,我感受过真正的家是什么样子的。”
裴欣不置可否:“小泽,可有些东西你一生也无法否认和逃避,血缘关系决定了只有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你要清楚,父亲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裴泽不再多言,呼吸逐渐平缓规律,像是睡着了。裴欣的视线始终没离开他身上,脑海深处,能追溯到最早的记忆画面,也同眼前的这副光景一样,自己六岁那年,踮着脚扒住弟弟的婴儿床,食指勾住他肉嘟嘟的小手,激动地在一旁守了他一整夜。
裴欣没打算久留,她弯曲食指在裴泽手背轻刮了一下,便从座椅上起身,径直走向门口。
“懂得成全,才叫家人。”
“真正的‘为你好’,是成全你想要的。”
裴欣顿住脚步,目光垂落地面,她未接话,裴泽却又开口,吐露的内容如同在她心间最柔软的地方剜上一刀:“母亲自杀去世,送给媒体的通稿,是你执笔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