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点点头:“受教。”
傅兴义回身去看厨房里炒菜的美人,面带惋惜:“喻岩这孩子很好,单纯做你秘书,会是个非常得力的助手。”
渣攻插话:“现在也是非常得力的内助。”
老爷子目含怜悯:“自我催眠到你这个份儿上,也是可怜。”
渣攻到底不够老练,老爷子看了一眼他额上青筋,就知道他沉不住气了,话锋一转:“你不要觉得我针对他,换成另一个人,我也是一个态度。你记得吧,我不支持你有感情。”
渣攻忍着愤怒,把茶水填满:“那是你的想法,你也只能想想。你想改变爸爸,失败了,所以在我这里也不会成功。”
“你爸傻,看不清,不然他也不能在你妈去世第三年扔下你。你爸要是还在,你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累嘛。”
美人在桌旁摆碗筷,渣攻看他动作,逐渐恢复平静,他像是安抚一样地拍老爷子的手:“感情是控制不住的,爷爷。”
傅兴义顺着渣攻的眼神看过去:“是吗?”
回头压低身子凑近渣攻,他说:“几年前你就是这套说辞,我一想到你说十年他怎么都能爱上你这种鬼话……当时看你天真,没舍得打击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长进?”
“真觉得我没长进,爷爷您今天就不会特意招呼我过来,让我受‘提点’了。您刚才还夸我学会温水煮青蛙了不是吗。”渣攻目光灼灼,对上傅兴义的视线,毫不躲避。
话一说出口,傅兴义脸上的表情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一下,瞬间调整过来。两个人维持着较劲的姿势,纹丝不动,对峙的那几秒里,渣攻感到牙齿都在颤抖。
傅兴义看着他这幅德行,暗自发笑,觉得自己像逗弄猫狗一样。眼角的皱纹松弛下来,他突然喜笑颜开,摸了摸渣攻的头,他一字一句地说:“突然用敬语,我还怪不适应。你是我孙子,有些话得和你说清,虽然老头子我一无所有,但看人还行。只你一个人,加上喻岩的脾气,足够让你们势不两立。”
渣攻蓦地想起老刘说过的那些警告,每个字都像尖刀,在他胸口戳个不停。他木着脸把茶碗砸到傅兴义面前,“咣当”的一声,抖出几颗水珠:“爷爷您再慢慢看。”
傅兴义重新戴好眼镜,又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他微笑颔首:“慢慢看。”
美人过来叫他们开饭,傅兴义兴高采烈地快步走到桌前:“这个四喜丸子的色泽……肯定是小喻的手艺嘛!”
美人还说了什么,渣攻没能听清,他满耳朵都充斥着老爷子放肆的笑,笑急了还咳嗽两声。美人忙着帮他顺气,傅兴义轻拍美人的胳膊,意在安慰他没关系,亲亲热热的样子像是亲祖孙。
徒留渣攻盯着茶碗里的茶沫起伏,心乱如麻。
第28章
美人发现渣攻这几天很反常。
他们在家里休息、出去散步、偶尔代替张姨出门采买,不论何时何地,渣攻总是很紧张,很敏感。不是盯着美人出神,就是盯着某一处出神,眼睛空洞得吓人。有时叫一声会回应,有时几声都没用。而且好像在人越密集、空间越大的地方,他就越恐慌。
到了晚上,他们依然睡在北卧。睡前平躺的两个人,会在渣攻睡着后纠缠在一起,越搂越紧。
半夜,美人被箍得呼吸不畅,不得不把渣攻推醒。
“你做噩梦了?”美人微微气喘。
“啊……”渣攻躺平,整个背部都是冷汗,衣服贴在身上异常难受。他伸手捂住脸,连手里都是汗津津的。
美人坐起来打开灯,看到他露出来的嘴唇干燥发白,出去拿水。橘黄色的灯光温和地包裹着渣攻,他放下手,渐渐平复心绪。
“最近压力很大吗?招标过去要两周了,事情也已经结束得差不多了,你好像总是不安。有事发生?”美人站在床边,递水给他。
“没有。”渣攻大口喝下去,水砸在喉咙里,“咕咚”一声。放下杯子,探身环住美人的腰,将头深深埋在美人腹部,他闷声说:“你能不能抱我一下?拍一拍也行。”
渣攻惯会耍无赖,摸脸蹭肩搂腰美人从不在意,但这次他意外发现渣攻攥着衣服的手指在发抖,声线里满是祈求。惊讶过后,美人展开胳膊慢慢抱住他,轻轻拍他后背:“真没事吗?”
心悸被安抚,渣攻松开美人,背过去躺下:“没什么,继续睡吧。”
美人被渣攻来去突然的情绪搞得迷茫,关好灯,将信将疑地重新躺回床上。
第二天渣攻给老刘打电话,提到最近的这些事。
彼时老刘正抱着小女儿在客厅玩耍,嘴里不时发出“哦哦哦”的哄声,听到渣攻茫然无措的问话,他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老爷子之前也常冷嘲热讽,但这次我心里非常不舒服……我不知道……我好像突然对喻岩没信心了。”
小女儿肉乎乎的小手要抓老刘的头发,老刘偏头躲,招呼保姆过来,把小女儿放到她怀里,自己往庭院走:“老爷子脾气不好,说话一直冲,你从来都当做耳旁风。至于喻岩……你对喻岩没信心正常,我和你说过,他没想要和你过日子。”
“那我怎么办?”
老刘一顿,反复在心里咂摸这五个字,小心地问:“你这个语气是无助吧?我没听错吧,傅铭?”
“……我做不到。”
“不是,当初你和喻岩讲好,末了又要反悔,这叫什么事。说白了,你是商人,你知道生意场上这么做的后果。”
“我不能放弃。”
“你俩都已经这么过七年了……时候一到,你们还是现在这个情况,各奔东西是显而易见的啊。”
“不行。”
渣攻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也越来越强硬,老刘才反应过味儿,电话对面的人和他不是一个脑回路,这么半天都是鸡同鸭讲。一股莫名的火被勾起来,老刘不悦道:“你打给我要干什么?是找我撒气的还是找我闲聊的?”
渣攻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怪异的气氛蔓延,却没人挂断。老刘手插腰转回身,看到小女儿隔着窗望他,手一下一下地拍在玻璃上面,留下浅浅的痕迹。
他也跟着挥挥手,意识到自己没收好情绪,话说重了,再开口柔软不少:“上次我没好意思和你提,今天既然说了就说个痛快。老话讲,劝和不劝分,但前段时间我劝你,是想你接下来的日子能过得舒坦一些,不是让你自我折磨。喻岩心肠有多硬,你比我知道得透彻。这话难听,但是实话,你从一开始就做错了,现在抛开所有外在因素不考虑,你能把他绑在身边一辈子,结果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厌烦和仇视,你要怎么办。”
渣攻依旧默不作声,握着手机的力气却越来越大。挨过一阵长长的沉默,老刘听见渣攻像是呓语,虚弱地问:“我现在挽回,还能有用吗?”
老刘挖了挖耳朵:“你问我的是‘有没有用’,而不是‘怎么做’,说明你心里已经知道结果大概会是什么。”
“算了……”渣攻异常疲惫,无力地垂下手。
老刘听见他了无生趣的声音,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傅铭,傅铭?你没什么事啊?傅铭,你现在是不是太焦虑了?时间还长,你先放一放,找个地方散散心吧。或者找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帮你疏导一下也行啊。”
“哎傅铭,可不能伤害自己……喂?喂!”老刘拿开手看手机屏幕,渣攻已经挂断了。
“他别真是想不开了吧。”老刘思忖,越想越怕,急急忙忙再给渣攻打电话,无法接通。
思来想去,老刘给美人去了消息。
美人看着来电,有些诧异:“刘哥?”
“哎,喻岩呐,你去接傅铭吧,他状态不太好。”
美人脑海里突然闪过渣攻最近的种种异行,汗毛直立,马上问:“你们在哪?我现在去接他。”
老刘在电话这头心虚地摸鼻子:“我也不太清楚,他不肯听我电话了……不过刚才他还在公司。”
“好的,谢谢刘哥。”
美人给司机发信息,得到的是司机已经下班,渣攻自己离开的回复。他开始给渣攻打电话,一遍又一遍,每次都挨到自动挂断也无人接听。第六次忙音响到一半,美人停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的脚步:“傅铭?”
电话那头是舒缓的音乐,渣攻不声不响,美人等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傅铭,在听吗?你在哪?”
敦实的酒杯底部敲在大理石台上,渣攻报了一个清吧的名字。美人开着免提,飞快地在手机上查到坐标,故作轻松道:“在玉溪路,不算远。周围环境不错,调酒师怎么样?”
渣攻就不再答话了。
美人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急于安抚,话里带笑意:“你别走,等等我。”
他下楼找张姨说清楚缘由,穿好外套出门。张姨眼皮直跳,跟着追出来,在他身后喊:“小心啊!”
在张姨的担忧里,美人踩下油门。
第29章
美人把渣攻挪上车。密闭空间里,刚才被渣攻不小心洒在衣服上的酒闻着味道更重,他便打开车窗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