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还算好,谁要是烦了他,就是自讨没趣挨顿骂。这一点从小被怼大的陆念陞深有感触。而作为缠人大队队长的程谦阳,也免不了首当其冲。
现在想来,自从逞英雄替程谦阳出头挨了几个小孬种一顿打后,程谦阳就好像找到了保护伞,巴不得天天搁他这把大伞下。
而自从他表明心思后,这英雄事迹在陆安城心中更是一度升级为极有可能使程谦阳在丧失父爱母爱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对自己产生特殊情感的烂事。
陆安城捶胸顿足,只恨自己多管闲事,赔了夫人又折兵。屁大点就破了相没人探望送花不说,万万没想到将来还得送出自个的菊花。
不过心里恨归恨,陆安城做过的事,他从没后悔过。
时光倒回那一天,他依然会满腔热血冲出院门和人一顿厮打。皮面上的伤能好,伤了骨头也不过是一百天,可心伤是一辈子的。揪着别人的伤心事当笑话的人,陆安城一辈子都看不起。
更何况他们围起来的,是他陆安城同一院门出去的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打块石膏算什么?
出事的隔天,陆安城从人民医院回家静养。陆妈领着他前脚刚回,程老和程谦阳后脚就跟来了。陆安城听见错落不齐的脚步声上二楼,有陆妈小声的安慰,还有程谦阳低低的抽泣。
陆妈敲开他房门:“我的陆大英雄,阳阳看你来了!”
刚开了个缝儿,程谦阳就一把推开门冲进来,搂着坐在床上的陆安城大哭。
陆安城本来打了石膏绷带吊着就沉,现在被他这么一搂脖子更重了:“你快起来,压死我了!”程谦阳以为碰着了受伤的地方,吓得赶紧弹开,手足无措,边哭边问:“陆安城你疼吗?你哪疼我帮你呼呼。”
陆安城满脸黑线,打个架怎么能让他怕成这样?“我没事。”他拍拍胸口,“你也别放在心上了,那些人嘴欠该打,我打不过算我没本事,总有一天他们也要挨别人打的!”
程谦阳看他扎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绷带,颧骨青了一大块,小腿和胳膊也有几处青青紫紫的,既内疚又伤心:“安安,你以后别和人打架了,我其实不在意,就是他们那么一说我有点难过,没忍住就哭了,还害你受了伤……”说完又径自哭起来。
陆安城心想,哭得那么伤心能不在意啊?还有“安安”是啥?闻名大院内外孩子帮的城哥啥时候多了这么个娘炮的小名。
“什么安安,我不叫安安。”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程谦阳,就用好的那只手搔搔脑袋。
“我是脑子一热才冲过去的,不然我回大院叫人一块打,肯定打得过他们!”
陆妈过来赏了陆安城脑门一巴掌:“啊?怎么,自己逞能不够还打算带别人吃亏啊?”她低头摸摸程谦阳:“阳阳没事儿啊,阿城皮糙肉厚,该的!就当让他长长记性!”
陆安城不高兴了,什么叫他皮糙肉厚?可是又看看程谦阳,的确和他这样水灵的人比起来,自己真是糙多了。白白嫩嫩的男孩要是被人欺负了,不说这青一块那紫一块,就是哭起来也怪让人心疼的。
他忍不住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程谦阳你别哭了,咱们院里就数你最好看了,你这么漂亮,被人欺负我心里难过。”
“哎哟还知道怜惜门面啊。”陆妈笑起来,又要去拍陆安城的头,陆安城被弄得怪不好意思的,扭着脖子躲开。
程谦阳倒是吃了一惊,因为混血他没少被人夸长得好,但是这么夸他的陆安城还是第一个。他心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甚强烈,像根弦儿微微颤着,有点发痒。
这种感觉,和他当初长了水痘趴在程家二楼窗户,看一个孩子爬老槐树钩鸟窝,刨土堆凿洞打弹珠的时候不太一样。
那阵子他每天趴在窗户上朝外望,大多时候是一堆人,偶尔只有那一个孩子,他也乐得自在,四处撒欢。
程谦阳人生第一次觉得谁“真可爱啊”。
这个谁,就是陆安城。
现在这种“真可爱啊”的感觉,好像变得更浓烈了。程谦阳也纳闷,一个男孩子怎么会可爱呢,可是陆安城就是好可爱。可爱到他乐意跟着他。
程谦阳抹了抹眼泪,双手紧抓陆安城好的那只胳膊,张嘴却又带着哭腔:“好,安安,你赶快好起来,我们一块玩。我还做大院里最好看的那一个,别人说我我就骂回去,别人不能欺负我,我也不哭了,不让你难过……呜呜呜……”
这不是没完没了吗?
陆安城一阵心烦,可对上程谦阳那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睛,制止的话又都吞回肚里去了。好半晌才小声嘀咕:“……都说了我不叫安安。”
……
陆安城不是长期在外头就不爱多带东西,一身轻松。程谦阳是来带人回去的,也一样就背了个包。
陆安城在后面瞧他背着一团花里胡哨的东西,穿一身时尚前卫的休闲装,扔在十七八岁孩子里根本分不出来的那种,忍不住感慨这人怎么就不会老呢?明明大伙都是奔三的年纪了。
“谁老大不小了还穿荧光黄的宽卫衣,太他妈扎眼了。”一身破债还穿得这么骚,怎么没人赶紧把他抓了?陆安城靠在休息椅上点了支烟,等程谦阳挂了电话回来找他。
程谦阳刚回头就见陆安城一副好死不死的颓样,从包里掏了瓶运动饮料给他,顺便把他烟掐了:“家斐刚好在外面办事,说来顺我们,马上就到了。”
陆安城啧了一声,连口烟都抽不过瘾,心烦气躁:“他来有个屁用,牌底儿白的吗?哼,这要赶上大堵车谁来都没用。”程谦阳笑道:“这个点怎么会大堵车呢?你放心吧。”
陆安城才想起太阳刚出头,喝了口水问:“那周家斐这个时候在外头办事?命苦了点吧。”看来这年头经纪公司赚钱也不容易,把大明星伺候得像主子,自己还跟着累死累活。
“谁知道呢,说不定急着帮家佑物色人选,家佑最近手头上有大剧本,不得精挑细选吗?”程谦阳划划手机屏幕,把新闻调出来给他看。
“你又知道?”陆安城佩服,“你一国外生活的人,他们两个不常回大院我都不知道,你倒是很清楚?消息很灵通啊!”
不光消息灵通,人脉也很广,头脑更是静得一塌糊涂。
陆安城又回忆了下意大利那茬事儿,只觉得程谦阳这些年被磨得越来越厉害。
程谦阳被这一夸夸高兴了,嘿嘿两声:“其实没什么啦,我也算向他们那行借半碗饭,要回国工作先了解一下情况。”
这么多年陆安城早忘了程谦阳是学传媒的,虽然副职不能随便说,但人在国外的正经职业可是大编导,回来不得有个大位置坐?
他问程谦阳这次回来上哪儿,程谦阳说接替了市电台的一档综合类新闻节目,陆安城一听,是公园里打太极的老头儿都叫得出名的大节目,听说最近这档节目换了新的投资方。
他由衷欣慰:“其实你该毛遂自荐去台前,老做幕后太委屈你这张脸了。”
做编导是幕后,连副职也不能露脸,太可惜。
“真的?你都八百年没夸我好看了,我还想自己是不是过气了呢。”
程谦阳开心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儿?
“其实有人跟我提议过,不过我不想当个公众人物,不自由。而且你觉得我好看,我当然得多让你看看了,怎么能给别人看?”
话刚说完立马就被啐了一口。
两人聊不多时,陆安城就见着周家斐了,老远瞧他风尘仆仆,就摇头晃脑地过去揶揄他:“哎哟喂,这不是小宝吗?”
这丢人的小名院里人好多年不叫了,只有兄弟们开玩笑地时候拿出来说,周家斐最近累死累活,没功夫整陆安城,只锤了他一拳:
“你还跟我小宝小宝叫,当心我让我哥揍你。”
“谁?哦大宝啊!你整天就知道你哥你哥的。”陆安城笑道,“你俩落地不差三分钟,你怎么从小就一怂样儿。”
程谦阳见周家斐要翻白眼了,赶紧上来圆场子:“嗨,家斐,好久不见啊。”
周家斐大半年没见程谦阳真人了,前几天也没能见着,一看见他特激动:“谦阳你可算回来了!以后咱们院的出去喝酒,你这门面往那一坐,别提多有面儿了,整个一颜值担当啊!”
陆安城哼了声:“你不看看他这娃娃脸,跟小孩似的,别说别家了,放我的店都不定让进,先查查身份证再说。”
“行行,就你事儿多,嘴巴还从来不说好话。您请吧——”周家斐开了车门把陆安城这大佛迎进去,“要不是看在谦阳的面上,我真懒得来顺你。”
“哟,那你别来载啊,我求你了还是怎么?”
程谦阳搁边上不插话,替陆安城把包放好,开了瓶汽水就静静听他俩吵些没营养的话。反正两位都是二少爷,水火不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互怼不痛快,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家佑要是在场情况就好得多,哎,哥哥能管住弟弟,他可管不住陆安城啊。
等两个人终于怼停了,程谦阳才俯身扒在副驾上,露个脑袋看周家斐,和气开口:“家斐,一会先顺我去广播大楼吧。”周家斐一愣,问:“合着你千里迢迢把人带回来,不回大院看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