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呢。”陈姜生哈欠连天地上车。
“他暂时停职,以后由我负责接送。”老马一脸严肃,同时大义灭亲,“这是他应得的,游手好闲半年,也不知道哪来的脸拿工资和奖金。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发现。”
果然高官都是小三和司机拉下马的,陈姜生一走就是一晚半天,陈老实招来司机小马,小马从未见过大老板和老爹的双重夹击,没等严刑拷问,就坦白从宽,主动争取当污点证人以求减刑。
“所以我爸是准备三堂会审我了?”
老马不卑不亢:“这个我不清楚。”
别墅双开大门上的对联红得触目惊心,陈老实书法协会荣誉会员,每年都从会长那请一幅。富丽堂皇的客厅里摆满待客的瓜果点心,几个保姆正手忙脚乱地打扫,所过之处垃圾无影无踪、桌面光影立现,简直像变魔术。
卧室内温度逼近二十五度,陆江江脱了貂,只穿一身修身暗红旗袍,手里血压计:“你就量一下吧,让我放心。”
陈老实仰头靠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眼神犀利如鹰,忽的:“你给我滚进来!”
陆江江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赶紧把血压计收回去,痛心疾首:“这回我可不帮你说好话了,姜姜,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做错了事不怕,要敢认!小马已经停薪半年,他家儿子才十三个月!”
陈姜生磨磨蹭蹭地进来,等她走后听见关门声才不卑不亢地喊了声:“爸。”
陈老实双眼眯成一条缝,看起来有点骇人,曲起食指关节嗒嗒敲着书桌,“你他妈的瞒你老子瞒了半年!你当我不知道!我瞧着快过年了你也是真的忙就没说!结果呢,你大年夜就敢给我跑!”
他单手一拨,一叠照片如雪花般洒纷纷扬扬洒落满地,半年的岁月便如这些明码印在纸上的画面在心头凝固。全是陈姜生和纪哆不经意间被拍下来的合照,大多数的背景是小区门口,他们一起逛超市回来拎着大包小包的菜和零食,仿佛一对同居恩爱的小夫夫。
陈姜生从照片中抬头,对上陈老实那种能扒筋剔骨的目光,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藏些什么,掸掸衣襟,努力在亲爹如排山倒海的压力下挺起宽阔的胸膛,道:“爸,有件事瞒您很久了。”
第51章 拜访
“真的?”饶是见多识广的陈老实听了之后,也觉得像天方夜谭,忍不住质疑,这要不是陈姜生没时间他都要怀疑是请了编辑写了剧本。
陈姜生信誓旦旦:“嗯,爸我也可以作证。那天晚上是他送我去的医院,结果一到就接了电话急忙赶回去。而且他家保姆也能作证,出事之后保姆就被辞退了,纪哆只是不想说而已,那是他妈妈,何况事情已经发生了流言蜚语也根深蒂固,他再怎么解释也都是白费口舌。他说身正不怕影子斜,相信他的始终会相信他。”
他说一半藏一半,单拎出纪哆几年来独自承担的那部分,用委屈、隐忍、打抱不平的口吻说了,隐瞒了那个最真实又一肚子坏水的初衷。
“真这么说的?”陈老实欣慰道,“小伙子还挺会说话。”
陈姜生毫不迟疑:“当然。”
想起这小孩,陈老实就忍不住想起乔朝,陈家是知恩图报的人家,得知儿子是被同学救了之后,陈老实特地请那位路见不平的救命恩人来家吃顿饭。乔朝本人……确实出人意料,他知道这就是人不可貌相,但陈家家大业大,沾亲带戚养了不知多少闲人饭桶,不多这一个,免得传出去说陈家不知感恩白白败坏名声。
陈老实不愧心里只有儿子,不乐意让陈姜生再接触乔朝这种人,暗中派自己的心腹接触。就因为支票上的数额多了五万,乔朝就盯上了心腹。
和乔朝一比,那个纪哆简直——
——像个小天使!
陈老实没开口,他缓缓弓起硬朗背脊,像只胡须花白的却百战百胜的领主,哪只不长眼的小崽子改龇牙,就一巴掌拍成受精卵。
“……爸。”
“嗯?什么?哦——”陈老实不想承认刚才是在发呆,好在划浑水的本事驾轻就熟,他搓了搓脸上有点发僵的肌肉,“你说的是,我也纳闷呢,只见过做父母的拼死拼活替孩子扛罪,没见过这还没判刑呢就一棒子打死了,的确是有点问题。当时还有人穿这孩子是领养的,要不是模样的确像他妈。”
陈姜生忙不迭:“嗯嗯!嗯嗯!”
陈老实愤愤不平地拍桌子:“小孩受了老大罪了,纪小子也没给孩子留点基金股票啥,否则孩子用得着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吗!未雨绸缪这点道理都不懂!”
“嗯嗯!嗯嗯!”
“不过纪闲云的确会教孩子,你看看你,你再看看那小孩,教得好!不愧是教授!嗨!文化人!都能开课专门代人教儿子!一丁点大就自力更生了啊!你叫那小孩有空来家里坐坐!”
“嗯嗯!嗯——嗯!?”陈姜生敷衍得都快睡着了,恍然瞪大眼睛,“这大过年的,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你大过年的可怜孩子没人相信陪人家跨年,就不能让人家陪你爹吃顿饭!”陈老实说话有点急躁,抄起钢笔砸他,“也不早点说!你相信他,你跟爸说,爸爸还不相信你吗!至于瞒个半年吗!”
陈姜生肩膀一缩,躲开飞来凶器,扁扁嘴:“那好吧。”
“还有!小马老马你那边自己解释去!再给小马工资涨百分之二十!”陈老实对着他的背影喊道,等他摸出抽屉里的红包,儿子早就跑没影了,忍不住一笑,“嗨这小子!还挺急的!不要拉倒!”
小马司机玩玩乐乐不仅拿工资还能涨工资,说出来不知道羡慕死多少手握大佬黑料、还忙得脚不沾地的司机们。
陈姜生把他的红包抛之脑后,缩头缩脑地把这件事跟纪哆说了,十分担心,生怕哆哥一怒之下不让他上床。
纪哆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默不作声敲了足有两行字后,才冷冷地说:“去买瓶醋。”
陈姜生估计他没有生气,屁颠屁颠地去小区门口小卖部买完醋,结果发现指纹纪录被删除,门打不开了。
来拜年的络绎不绝,门槛都踩秃了,陈姜生顶着“没结婚就是小孩”的名声年复年持续不断地丰富小金库,陈老实一直到年初八才抽出时间接见小辈。
纪哆开着洗净的小破车,排队驶入位于森林公园山脚下的别墅小区。门口保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反复核对至少三遍,放行时还有些犹豫不决。
纪哆估摸着大门口的档杆还从未对平均五十万以下的车升起过,最起码在他映像中是没有。
别墅都隐藏在青山绿水中,纪哆婉拒了保安带路的好意,轻车熟路地开到目的地。
陈姜生刚才在喝咖啡,接到电话匆忙跑出来,嘴角还有咖啡渍。他穿了件宽大的粗针藏青色毛衣,打底的白衬衫露出领子,双手插兜站在里面的大门前微笑,好像重拾起那些遗忘在时光角落里的书卷气。
换做平时,陈姜生这种青葱怯生的模样一定能招来哆哥的调戏,像街头又痞又坏的小混混调戏迎面走来的小帅哥,然而今天只能生生憋着了。
纪哆一个漂亮的急转漂移,小车稳稳当当肩并肩停在低调的商务林肯身边。
“我把山里带出来的农货带来当见面礼了!”纪哆打开后备箱,招手叫他过来。后备箱里只有一半颇为寒酸的农货,另一半已经送给贺远寒了。
他也不是故意寒酸,第一次拜见老丈人,提溜这点东西,这关系不当场翻脸是家教好,过后也几本告吹了。
在陈姜生一番掏心掏肺的形容里,纪哆就是颗霜打的小白菜,窝窝囊囊的猪都不来拱。为了严格配合,避免他过后挨揍,纪哆临时买了件疯狂跑毛的羽绒服,揣手往门口一蹲,大过年的宜行善宜积德,来往的富豪大老板们都得停下来给孩子塞俩钢镚儿。
不过纪哆把脸捯饬得干净清爽,还找凌善借了罐补水面膜连覆三天,感觉一捏一汪水。
陈姜生步履轻快地过来帮忙,他看得出纪哆有点拘谨,睫毛都在抖,他偷偷拉住他的手,宽松的毛衣袖子一遮,谁都看不见,“阿姨出门遛狗了不在,我爸还在书房看报纸,先去见他?”
“好、好的。”
纪哆仿佛一头初来乍到的猫,认怂怕生,恨不得在玄关的墙角里缩成一只大毛球。
统一服装的保姆们过来搭把手,客气地接下山里的年货,纪哆要不是被陈姜生勾着手指,大抵会逃命似的蹿出门。
别墅风格各有特色,又千篇一律,陈家这一栋和纪家的像镜里镜外,连主卧书房的安排都一模一样。纪哆和陈姜生都拥有相同的走廊尽头的书卧合一的卧室,陈老实的书房也如纪闲云那般都安排在三楼,拥有异形屋顶与极好的采光。
房门半掩,陈姜生连门都不敲,“爸,纪哆来了。”
“伯父。”纪哆一说话两腮就硬成石头,紧张地搅着手指头。他知道陈老实去年过的六十五大寿,饶是老当益壮,和蔼中透着庄严,可看起来也有七十多。这是过度辛劳的后遗症,那些普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财富同样意味着他们不敢想象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