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姜生宛如移形换影,刷一下出现在贺远寒的办公桌前,吓得他赶紧把桌上同事分他的一把瓜子揣进兜,在同事们如鸟兽散以及“祝好运”“好人有好报”痛心疾首的回馈中,亲切耐心地问:“怎么了?”
却见陈姜生弯下腰,简直像下班后瞒着老婆去马杀鸡,神秘兮兮地询问:“你在咱们学校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教授,最好是能说的上话的领导,我有事要托人办。”
“科大?”贺远寒默数着兜里的瓜子数,被咸到嘴巴疼,“你爸不是以你的名义捐了新校区吗,名誉校董?相传连你们宿舍楼下那一窝耗子都敢指天立誓说跟你是同穿一条裤衩的友谊。”
会议室里人头攒动,连空气里都夹枪带棍,仿佛下一秒就会一触即燃,让人非常想在十来度的初冬天气开中央空调吹吹。
匆匆赶来的顾凌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掌拍在光滑的桌面上,声嘶力竭地咆哮道:“你有什么资格左一个何女士右一个何女士!难道何女士连纪哆的未来也不管了吗!”
严父翘着二郎腿坐着,休闲西装略显紧绷,手中端着一杯新茶——这回换成崭新的骨瓷盖碗和珍藏的茶叶。他悠闲地环视满屋的人,饶有兴趣道:“顾教授宅心仁厚,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别被那么个丧尽天良的蒙蔽双眼啊!何女士所作所为肯定有理由的,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也不会这么做,大家都是知道的嘛!”
“放屁!”这可是顾凌搜肠刮肚能说出的最肮脏下流无耻的话了,他真是太堕落了。
严父目光傲慢:“何女士大义灭亲,是为了学校着想!他连我儿子都容不下,揍出轻微伤,说不定哪天还把你也推下楼呢!奉劝顾教授一句赶紧里这种人远一点,免得沾了腥洗也洗不干净!”
顾凌脸气得更红了,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你——”
校长赶在顾凌就要被气出急性心梗前把他请了出去,他对这群校董真是又爱又恨。
爱的时候恨不得抱起来MUA一口,被嫌弃也认了,比如说前几年一位名誉校董直接捐了座新校区,那时候科大还是科技学院,申请几次都被驳回的改名一下子顺理成章地通过了,从此以后摆脱纠缠不休的“学院”之耻,所有毕业证上都光荣改印“大学”,去别的学校参观访问都倍儿有气势!
恨的时候就比如说人仰马翻的现在,最好施展全员大禁言术,万籁俱寂天下太平。
校长几年前才上任,对纪闲云这一位前教授无感,是彻底被顾凌拿纪哆在几大权威杂志上的署名糊弄了。
在他心里,纪哆一不搞桃色新闻二不搞学术造假,就是响当当、闪亮亮的人才嘛!好不容易逮着只睁眼瞎,他还指望纪哆毕业前能在权威杂志上署名以及署科大的大名,给一蹶不振的天文院添把柴火。
结果现在呢!?
校长一抹他那引以为豪的大脑门上的虚汗,作为一位见过各式奇葩家长和大风大浪的过来人,诚恳而认真地说:“这样吧,就算是纪哆同学有错在先,但目前国内学校没有主动开除毫无案底的学生的先例,不如就劝退吧,纪哆同学肯定不愿意留案底,一定能理解的。”
严父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校长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了,他一看来电显示立马诚惶诚恐,对严父表示有更重要的事,不等他有反应,就顺便逃之夭夭地出去接电话了。他才不想腆着老脸主动劝退一名可能改变科大天文学院历史的小孩。
严父眼见办成了一件大事,未免犯了自大猖狂的毛病。他是真心厌恶纪哆这小孩,以前人在国外何莲还要支付大笔的学费和住宿费,公司都入不敷出了,也不短他分毫,结果放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不要,跑回国内捣乱。
他溜达到档案室,看见纪哆蹲在墙角,手里攥着个彻底死翘翘的碎屏手机,反倒在安慰两个正站着垂头丧气的保安:“没事啦,一台手机而已,不会让你们陪的。”
“你们一边去。”严父鼻子都快气歪了,顿时骂道,“有种别花你妈的钱!”
纪哆抬头,黑漆漆的雪亮眸子一瞟,这才懒懒散散地扶墙站起来,“我亲妈亲爹赚的钱我不花谁花?”
“小兔崽子。”严父瞪着眼睛,“反正你马上就要退学滚蛋了,我不跟你计较,在国外花钱不好吗,非要回来找罪受。”
纪哆靠着墙壁还东倒西歪,没骨头似的,语气却十分嚣张:“来,让我猜猜,你们是说服校长让我主动退学吧,其实不敢报警的是你,我肯定没打你儿子,这一回我学乖了,无论去哪都有目击证人,在家还时不时点个外卖叫个餐。我告诉你,别指望我主动退学,就去报警,看最后能不能以打架斗殴记过处分!”
征战花粉丛的严父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他只会花里胡哨地哄女人,一时哑口无言。
“让我猜猜,严华的伤是真的,你们父子跟我妈玩苦肉计?那是她玩过时老掉牙的了,你们以为一点皮肉之苦再加上把我搞退学就能哄得了她?”纪哆鼻孔出气,嗤笑一声,“我爸都不是我妈的对手。”
做学问研究满天星辰是纪闲云的梦想,但是最后他还是为了何莲下海经商,那段日子他们吵得最凶,也给年幼的纪哆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哪怕之后很多年他们夫妻之间始终相敬如宾,他都在担心下一秒这种和睦会分崩离析。
“我外公的遗嘱上,几个舅舅拿了公司股份,只给我妈留了一部分分红,因为我外公知道我妈善于经营。你们看着公司是我爸在经营,但每一个决策背后都有我妈的身影。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公司缩水是我把我爸推下楼导致的,我不信。她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能拿出来当挡箭牌,你又算什么?”
严父被小年轻的只言片语吓得冷汗涔涔,然而这小年轻真是字字句句都在点子上,他天灵盖上顿时一阵乌鸦咕呱咕呱地飘过,感觉八代祖坟都被撬开晒太阳了。他不过是何莲随抛随弃、用于抛头露面的枪而已。
纪哆双臂环抱,镇定自若:“你回去跟她说,我走可以,什么条件她清楚,还有——”
功亏一篑的严父眼睛一亮,仿佛迷途小羊终于找准了方向,“?”
下一秒他就被纪哆拽着领子越来越近,直到——
砰!
两管鼻血简直小河流水哗啦啦!
纪哆凶狠道:“这是还你们父子坑我爸护工费!”
作者有话要说:
哆哥:我超凶~~
生姜(小心鼓掌):哆哥天下第一凶!
第19章 怒驾
无数车轮碾压过后的柏油路带着肮脏的潮湿。贺远寒一声不吭地开车,手痒地想点根烟,考虑到后座的低气压,他还是按捺住躁动的心。
陈姜生在同校长通电话,打听“纪哆案”的始末细节。
贺远寒觉得陈姜生真奇怪,明明家里那么有钱,却总带着“那些钱都与我无关”的淡然,事实上要不是建了两年的新校区的举办落成剪彩仪式,他的大名赫然和学历背景赫然印在邀请名单上,他还是任人欺负一声不吭的愣小子。
不过这什么仪式在陈姜生眼里还不如全国小学生奥数竞赛的含金量大,领到毕业证注销学生卡后,他再也不曾踏足科大一步。
贺远寒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陈姜生,眉宇间挤满乌泱泱的阴霾,仿佛没有感情。同这位太子爷相处几年后,贺远寒明白,陈姜生只是把情感给了一个人,然后一不小心倒了八辈子血霉赔得血本无归,估计家门口自带天坑。
“纪教授是名誉校董,但他们没有资格剥夺一名学生的学习资格,就算纪哆是未成年人,何女士有他的监护权,但监护权不代表能自由子女的意志。任何自由公民都享有自由求学的权力,何女士的意思是她是妈妈就有资格让儿子退学了?”陈姜生疲惫地揉揉眉心,竟然觉得好笑,“至于劝退,我觉得您得再考虑一下这个处理结果。”
因陈姜生这位名誉校董而荣获科大揽钱小能手称号的新任校长,并没想到会与这位神出鬼没的校董不期而遇,隔着电话都觉得自己在跟鬼说话,否则怎么会如此咄咄逼人。
校长说:“是的是的,我也觉得应该再同何女士好好商谈一下,纪哆同学人品虽然一言难尽,学术上还是小有建树的,真退学也太可惜。”
少顷,陈姜生又问:“纪教授都植物人了还是名誉校董?”
“这、这个……名誉校董是对纪教授为科大做出重大贡献的尊称……”
“不错,名誉校董是纪教授不是何女士,就算他们是夫妻关系,纪教授的博士学位还能跟何女士共享?学信网承认教育局也不承认,否则以后考博士结婚就行了。我不认为何女士宣称她可以代替纪教授,说实话我倒觉得纪教授如果知道了可能会立马睁开眼到你面前拍桌子。”
校长心道我已经被顾教授拍桌子了,果然天文学院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一时糊涂一时清明,纪教授不是纪哆推下楼的?纪教授如果知道了是该拍手称快吧。
陈姜生继续不咸不淡道:“诚然,正如你所说的纪教授为科大做出重大贡献,科大不更应该保护他的儿子。再说,那个什么姓严的,如果仔细调查,您会发现他是在虚张声势,这种人我劝您最好报警处理。纪哆并没有对任何人动过手,所以校长您先是被混淆视听后又被骗了,没关系,马有失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