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桑大叔经验丰富,他说的话在座众人当然相信。周旋点点头,跟杨铭配合着喂费南渡喝下药,再将捣碎的药草敷在他整条小腿和脚背上,为防感染,又缠了一圈消过毒的绷带加以固定。
忙完这一遭,周旋刚好接到林芝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他要的药品已经在送来的路上。出于一个医生的谨慎,周旋还是决定让医院继续把药送来,以防匕麒草万一不见效,至少他们还有第二手准备。
“行了,大家伙都散了吧,全堆在这里也影响小费休息,留一个下来陪护就行。”周旋扫了一圈房间里的几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向一个端着空药水瓶正要出去的人影:“薇薇,就你了。”
卢薇薇脖子“嘎吱”一声:“……”
幽幽回头,一脸茫然:“周医生,这……不用了吧?小费他已经不用挂吊瓶了,这一夜就好好睡,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不能这么武断,”周旋摆摆手:“虽然已经喝了药,但到底是还没醒,不能掉以轻心。你是护士,监护病人不是你的天职嘛,那就辛苦一晚上吧,反正你在医院熬大夜班也有经验,谁都没你能撑。”后面的话显然是玩笑成分居多了,但确实也透露了周旋的不放心。
“可是……”卢薇薇深觉自己实在不方便留下,虽然她说不上来原因,但总觉得即便要有人留下那个人也不该是她。正想再讨讨价,一旁沉默了好半天的薛眠突然开口:“我留下!我来吧,我能照顾南哥,真的周医生!如果有突发情况,我第一时间去喊你,可以吗?”
还没等周旋应声,费西瀿又是第一个先跳出来:“什么,你还想留下?你看看你都把我哥害成什么……”
“费西瀿!”
孟鸾再次及时喝住又想发难的费西瀿,一脸冷静道:“事情已经够清楚了,南哥是不慎被匕麒蚣咬的,跟薛眠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我们都应该庆幸薛眠没有受伤,才能把南哥一路从山上背回来,否则后果才是不堪设想。我知道你担心南哥,但别这样乱打一耙,让真正尽了心的人心寒,行吗?”
孟鸾向前两步,看着费西瀿一字一句道:“费西瀿,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欠薛眠一句对不起,更欠他一句谢谢,谢谢他把你哥哥安全带回来吗?”
“我……”费西瀿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脸的面红耳赤,又像被人当胸一锤,憋闷的钝挫感令他突然间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只能呆板的转动眼珠,有些错愕又有些慌乱的看着面前的孟鸾,没几秒又机械的转过头,去看那个早被他推开了三米之外的男孩。
男孩浑身湿透,头发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回来都这么久了,他都没先顾得上去换身干净的衣服,一直守在这里寸步不离。
两个小时前,就是这个人从泥泞的山路上背着一个本该高出他也强出他那么多的人一路狂奔下山求援,全身上下从衣服到裤子到鞋子,没有哪里不是湿透脏透。这么冷的天,那么冷的雨,他就这么泡在湿衣服里熬了两个小时,现在想想好像真的没听他喊过哪怕一句自己有哪里累,哪里冷,哪里不舒服。哪怕都已经把他推开那么远了,那双没了光的眸子还是一瞬不瞬的定在床上人的脸上,半分都没挪开。
费西瀿心中一颤。
他好像忽然懂了两个月前临近元旦前的某天下午,他大哥为什么会那么义无反顾的跟老爸闹掰,生生挨了一顿毒打,手上缝了那么多针,脸都差点破了相,和父母的关系也重新降到了回国之后的最冰点。
一个人居然会愿意为了另一个人牺牲那么多,一开始费西瀿还在背地里笑,笑他这个大哥简直脑子有病,好好的少爷不当,到底是为了一个什么人间尤物同性绝色啊,要跟家里发那样的疯?
而现在,就在此时此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
原来发疯的不是他大哥一个人。
原来早就是两个人一起疯了。
可他们的这场“疯”,这场从头到尾都不被自己看好、甚至不被自己看得起的所谓“感情”,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
让人向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冷。
明天见!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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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西藏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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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西瀿安安分分的走了。
不过走之前干了件出乎意料的事。
虽然碍于面子,语气还是不怎么“和善”,但好歹是先主动说话了。他让薛眠去洗个澡,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然后吃点东西把肚子填饱了再过来。说守夜不是个简单的事,自己要是没体力了还怎么照顾病人。而薛眠洗澡吃饭的空档就由他代替先陪在他哥床边,等薛眠好了他立刻就撤,绝不废话半个字。
当然,那一句“谢谢”和“对不起”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也许是少年人稀薄的面子作祟,不肯这么快打脸承认自己“错了”;也或许是还没完全接受明明是两个人出门却只有他哥受伤回来,心理硌着没抹平。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孟鸾眼里,这样的结果已经可以了。她不是道德与法理的审判者,她的发声只是因为她是个普通的看客,是一个希望费西瀿能够变得更成熟,不再那么幼稚与自私的……朋友罢了。
山里晚上气温低,巴桑大叔给诊室病房里点了两个小炉子,一个放在床底下烘着,一个放在薛眠脚边。床前的靠背椅子上,央拉大婶特地给垫了一张厚厚的羊毛垫,再抱来两张大棉被,一张给病床上的费南渡加盖着保暖,一张把椅子上的薛眠整个包在里头护着,说别怕把被子弄脏,脏了就洗,不是多大个事,人别冻着就行。
林芝医院送来的药已经交给周旋,周旋带着药过来检查病人的状况,见匕麒草虽然不过才抹上去三个小时,但伤口确实有好转的迹象,原本持续的高烧也降了下来,虽然人还是昏迷着没醒,但可见药草是有用的。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既然已经有一味药在发挥作用,医院送来的药就可以先放一放了,等万一真的需要了再上也不迟。
一切忙完已近晚上十一点,医疗队的医生们挨个都过来探视了病人,由于大家明天还有问诊,不便多留,所以该睡的都去睡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下薛眠、费西瀿和孟鸾三人。
毕竟躺在那里受罪的是自己的亲大哥,费西瀿哪做得到说走真走,临了了,后悔了,想问能不能让他也留下来陪护,或者把他大哥挪回他们屋里去更好。
周旋摆摆手,笑着说不用。一来病人病情已经稳住了,床前不需要那么多人围着,但留在诊室会比寝室方便,毕竟这里什么医疗器材都有,万一有突发情况也好及时应对,所以只留一个能时刻关注病人状况的人下来就行。二来陪护听着容易,但首先“熬着不睡”这关就挺考验人,他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眼费西瀿,确认这小少爷耐力不行,让他通宵睁着眼睛不睡觉?哪可能呢。
最后依依不舍的又看了好几眼床上的人,费西瀿这才退出了诊室,跟着孟鸾先走了。
房间里点着一盏黄黄的小床头灯,再加两个同样烧得红黄红黄的小火炉,所以整间屋子里都透着暖融融的光影,静谧温和,让人觉得安心。
薛眠将靠背椅往床前拖了拖,想挨得更近一点,这样即便灯光不够亮,他也能时刻看清眼前这个人,看清他脸色的变化或者其它有可能出现的细微动作。
直到现在,直到薛眠看到他自己干干爽爽的坐在这里了,费南渡也平平安安的躺在这里了,才真的把心放下来,卸下也许是自己施加给自己的那一份无形沉重的压力,喘一口气,什么都不用再想,也什么都不用再说,天大的世界只有这间小屋子是他的,是安全的。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将接下来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着守着、保护着面前的这个人,再不用分心去应付其他。
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境下,薛眠才拥有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机会,得以看清这个人。
这个一向看似强大、看似高大、看似无所不能的人。眉眼之间有永不消失的桀骜不驯,有时眼底又会流露出奇异的温柔乖张。那张五官犀利且轮廓深刻的脸,不笑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下一秒会突然抡起拳头抬起巴掌揍人,可倏然上扬的嘴角边牵出的一个毫无准备的笑,又让人觉得原来再强不可破的外表下,也有可能藏着一颗幼稚、古怪、又柔软如水的心。
在他的眼里,费南渡是个矛盾着的“双面人”。
可薛眠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火炉里不时爆出木柴燃烧后的“噼里啪啦”声,薛眠将被子披在肩上,伸出两只手,小心的探进被窝。
然后他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一双交叠着放在胸腹前的手,有些凉,手心里还带着一点汗湿后的黏。
薛眠起身倒了一盆热水,调好水温,将毛巾沾湿再拧干,在手心里试了试温度,确认不烫手了,快步走回床边,小心的将被窝里那双手抽出来,一点一点替费南渡擦拭了一遍。擦完手,又搪了搪他的额头——太好了!终于不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