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蒙点点头,在医生说话的间隙看了一眼一直蹙眉盯着化验单的费南渡,转头又问医生:“那他这样一直昏迷不醒是怎么回事?”
“发烧烧得狠了点,烧昏迷了也不奇怪。加上身体有点虚,应该是太劳累了,饮食也不怎么规律,多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医生坐到电脑前开单子:“今天就先留院观察吧,打针输液,补充点营养,没问题的话后天就能出院。来,你们谁去把费用交一下?”
“我来吧,您请开单子。”姜蒙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接口问道:“医生,既然病人不是感染了梅林莎,我们现在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啊,但是不要吵到病人休息。”医生边开单子边叮嘱道:“他这个肠胃问题,你们后期一定要监督他尽快就诊接受系统治疗。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年轻人群体里肠胃不好的很多的,平时多注意保养,饮食上留意点,别太劳累,早睡早起,再加以适度的锻炼,很快就能养好的。”
姜蒙够捧场,耳朵里乖乖听着老医生的谆谆嘱咐,头却转过去对一旁的费南渡小声道:“费总,这里交给我了,您快去病房吧。”
费南渡将化验单递过去,点了下头,朝医生道了谢后便半秒不再等,大步流星朝病房走去。
急诊室只负责处理急诊型病人,薛眠已经脱离了危险,所以被转到住院区的普通病房,跟急诊在同一栋,坐电梯上三层楼就到。
一个热心的小护士指引着将费南渡带到了病房门口,小声对他道:“这里本来是双人间的,早上两个病人同时出院,这会儿还有一张床没来人。你们家属可以先陪病人说说话,但如果后面有病人进来了,请一定要保持病房里的安静哦,病人休息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谢谢。”费南渡微微颔首,谢过她的叮嘱和带路。
小护士离开,费南渡立在门口,在推开病房门的前一秒,手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
几不可察的做了一个极深极深的呼吸,像是在调整某种不在状态下的状态,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他并不想看到的某类画面。
那些医院里独有的金属仪器,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尽管它们是救命的圣物,但它们不带温度,也没有感情,更昭示着当医生需要将它们请出来时,那意味着床上的病人会遭受怎样刻骨铭心的折磨与亏待。
薛眠已经脱离危险了,希望不会用上它们。
在心里这么自我安慰般的祈祷着,手上不再犹豫,“咔嚓”一声推开了门。
——呼。
默默吁了一口气。
没有滴滴作响的心电图,也没有从喉咙或鼻腔里延伸出来的透明细管,只有一只孤零零的吊瓶悬在半空中,还有一只辅助加氧呼吸的碧绿色瓶子挂在床头,里面沸腾似的冒着气泡,呼吸罩扣在口鼻间。
没有人说话。
薛眠还在睡觉。
但这次是睡,不再是昏迷。
下午,即将落山的阳光依旧很热烈,明亮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地板上,勾勒成一片长方形的金色光图。
费南渡走到床边,他没有坐下来,而是俯下身,尽可能的往眼前这个睡着的人靠过去,直到能将他脸上每一根隐秘在皮肤下的血管都看清,还有两扇无意识的微微颤动的睫毛,紧闭的眉眼,呼吸间会被喷上白色雾气的面罩。
都看清了。
都好好的装在他的眼底了。
脑中一根一直都没松下来的细弦终于尘埃落定。费南渡如释重负,脱力般的坐到了床前的凳子上,伸手过去,将一只放在被面上的有些苍白的手握进了掌心间。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失而复得,否极泰来,有惊无险……好像都对,又好像都没戳到那个点上。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经此一事,他好像终于搞清了一个事实。有个人,将会是他此后半生里再也冒不起的风险,一风一叶,一草一浪,再微弱再渺小的外力,都不能去碰那个人。
种在心里的那个人。
躺在眼前的这个人。
谁都不能碰。
若是他自己伤害的,便是连自己都不能原谅。
他欠他那么多,搭上什么都不够还,凭什么居然还害他躺在这样一张冷冰冰的床上,受着不该受的罪。
“……薛眠。”
很小声的喊他,声音有些沙哑的颤抖。抬手抚上那片光洁的额头,细碎的头发在手心里划过,就像是有人在回应他。他静静的看着那张犹有苍白的脸,像在自说自话:“睡吧。但是别睡太久。我……会担心,也会想你。知道吗?”
从没想过有天自己还能对着某个人说出这样的话。赤诚的剖白,坦然的独白,都在本该掩饰得滴水不漏的情绪下翻出一道口子,从涓涓细流到恣意汪洋,只要有这个必要,只要说出来的话还能被听到,只要一切的主动都还不晚——
他愿意揭开早已经裹成千年冰山的心。
只要还来得及。
很幸运,老天没太难为谁,最后还是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忽然好像想到了那个词。
是久别经年过后,还能回到原点的一个词。
“他在。”
作者有话要说:
卡点双11的零点,我是怎么想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走走走,看购物车去,清空去,花呗去,剁手买买买去,又变月光族去……
啦啦啦周三见哦!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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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虚惊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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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隔壁的那张床一直没人住进来,快到晚饭点了,姜蒙看了一眼时间,问:“费总,您已经在这里陪了大半天了,薛老师又还在睡,要不我留下来守一会儿,您先去吃饭?”
“我不饿。你带司机去吧。”费南渡静静的坐在方凳上,目光始终落在床上人的脸上,明明看了得有一下午了,却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想了想,临了补充了一句:“回来的时候带包烟。”
回想刚刚过去的一个下午,除了抽烟的空隙去到外面走廊外,他一步都没踏出过这间病房。而当每次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掏兜拿烟时,一抽就是三四根,一支接一支,根本控制不住。直到吸入过量的烟雾,人被呛得忍不住咳嗽起来,才意识到垃圾桶上早已经堆满了凌乱的烟头。
姜蒙没多言,这便出了病房,不过心里想的是哪能只买烟,最好再路过药店买几盒润肺止咳的糖,还有水果、点心、清粥……就算老板不吃不喝,万一待会儿薛眠醒了,病人总是要进点食的。而且到时候说不定老板一高兴,也跟着吃几口呢?
不好说。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但姜蒙心里是高兴的,也是松了一口气的。薛眠没事了,那就意味着她老板也没事了。多好的大结局。
墙边的窗帘没拉上,外面夜色黑漆漆的,像块巨大的墨油布,但路边有路灯的灯光照进来,房间里看着挺温馨。
费南渡起身关了顶灯,只留一盏橘黄色的床头灯亮着,坐回床边,倒一杯热水,等稍稍晾凉一点了,遵医嘱的用棉签蘸着水给薛眠润润嘴唇。
半个小时前护士过来撤了呼吸罩,并量了体温,36.8,正常了。只是人还在昏睡,可能是前段时间真累着了,才需要这样不管不顾的放肆大睡一场。
好好睡吧。
费南渡想。
想睡多久都可以。没有工作、没有其他任何繁复的琐事,甚至没有那个长得还挺可爱的小家伙薛小觅。所有人所有事都将短暂的不存在,时间被重新交回到薛眠自己手里,由他高兴去支配。
过去的这么些年,他一定很少为自己而活着。
累吗。
有过特别疲惫、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吗。
身边有人替他分担吗,遇到过什么特别难过的事情吗。
哭过吗。
所有这些他都没能够经历和参与,所以他全部都想要知道。即便是已成定局的过去,但那是有关薛眠的过去,因此那些时光里的每一天、每一分钟,都值得被了解。
突然,耳边响起一声浅浅的闷哼。
费南渡回过神,转头看去,一对紧阖的眼皮在微弱的灯光下缓缓睁开。
长久的睡眠结束了,但眼睛还有些不适应,接触到光亮的一刹那条件反射的皱起了眉,挣扎着往旁边偏了偏头。
一只手及时覆上额头,替病人挡去刺眼的亮光,然后就是一道温润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心,慢慢来。”
“我……咳咳咳——!”还没把话说完薛眠就闷着头猛咳了好几声。
凳子摆的远了点,费南渡起身走到床沿上坐下,手托到薛眠头后,将人慢慢扶着坐了起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口中是耐心的温声安抚:“刚醒,不用急着说话。要不要先喝点水?点头就行。”
薛眠手捂着嘴弓着背咳得脸都发红了,点点头,示意自己要喝水。费南渡便一手扶着他,另一手拿过水杯,先吹了吹,指腹贴着杯壁确认水温得宜,这才递过去。
喝完水,又扶他坐好,起身去床尾把床摇起来一点,往薛眠腰后垫了只靠枕,问:“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