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铮闭上眼向后靠在车座上,青禾紧张的望向车窗外,脸上渗出细微的汗液,热气升腾。
齐奇如有所觉,回头望了一眼。
青禾一紧张,张铮前倾在青禾耳边道:“轻点,嗯?”
青禾横下心来,点点头。
等张铮惬意的环住他,青禾红着脸将手帕扔出车窗,不断深呼吸缓和自己的羞臊。
张铮的气息和怀抱让青禾安心,噩梦只是噩梦,他活在人世间。
他为此庆幸。
大氅下,张铮的手在他身上缓慢的游走,像是在把玩一件稀世宝玉,青禾在这样的抚慰中逐渐平静下来,他抬头朝张铮笑了笑,张铮则忍不住轻轻亲了他一口。
青禾往张铮怀里缩了缩,无意中看见齐奇的耳朵红了。
奉天到京城的路很长,到了晚上,在经过一个小镇时,张铮下令休整一夜,明天一早动身。
青禾觉得奇怪,不是说时间很紧吗,怎么中午停了晚上还要停。
小镇的旅馆条件很一般,但食物不错,青禾吃了一碟切的薄薄的腊肉,配着瘦肉粥,和中午那餐饭各有风味。
回到旅馆,张铮把他按在床上,扒他的裤子。
青禾躲闪不及,两条浮肿的腿便露了出来。
他笑笑,真挚道:“居然肿了,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张铮沉沉看着他,青禾紧张起来:“你不会不打算带着我了吧?”
见张铮否认,他才长舒一口气。有得必有失,他已做好准备,这点小小的水肿不算什么。
房间内很冷,张铮很快把他塞进棉被下,脱掉自己的衣服上床,并且把自己的大衣和青禾的大氅都盖在了两床被子上。
青禾没有睡意,他双眼明亮的趴在张铮胸膛上,兴致勃勃道:“我觉得今天很有趣。”
“嗯。”
张铮冷淡的回应没有打消青禾的兴奋,他收紧被子,轻声哼唱起《百花亭》。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
张铮深邃目光定在他的脸上。
青禾弯着眼睛看他,明明并未饮酒,眼中却带了醉意:“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张铮棉被下的手扣住他的腰:“奴?”
青禾笑起来,说:“唱词而已。”
张铮道:“我不喜欢这出戏,往后不许唱。”
青禾眨眨眼,似乎有些疑惑,说:“这是梅先生的戏,很多人都喜欢听的。……我唱的不好听吗?”
张铮道:“我不是唐明皇。”
青禾明白过来,好笑又觉温暖,他亲亲张铮,承诺道:“好,我往后再不唱了。”
这间房内甚至没有电灯,烛光摇摇晃晃很快熄灭。
黑暗中,两人相拥着,青禾说起战争开始以来的一切,杜仲远又回了窑业公司,他有时想起玉芝姐还是会很难受,可怜念卿除了父亲身边没有亲人……他相信王元能把事情处理的很好,其实王元可以独当一面为他做事实在有些屈才……不知道张金鑫和王先奔他们能不能找到王新仪……
张铮安静听着,不是答应两句,青禾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道张铮给他揉了小半个钟头的腿。
张铮不舍得让他受委屈。
【作者有话说】:ps:第一辆吉普车出现在1941年。pps:我以为够含蓄了没想到会被锁,orz
第108章
对乔幸之,青禾的感情很复杂。
乔幸之几乎是他的反面,拥有他不曾拥有的一切:庞大的家族,慈和的父母,良好的教育……他甚至想,若张铮身边的男人是乔幸之,那么张义山恐怕不止不会生气,反而会觉得高兴。
乔幸之有很好的教养,不会让身边任何一个人觉得尴尬。青禾与他的来往不多,但在相处中,敏锐的察觉乔幸之在他面前会注意言辞,很少引经据典,而与苏茜交谈时,偶尔会出现他一时无法理解的佶屈聱牙的词汇。青禾敬佩他的人品和文学素养,也很高兴自己能有这样一位翩翩公子作朋友,若非张铮,他和这般人物的交集恐怕只是他在台上唱戏而乔幸之在台下轻轻拍手。
与此同时,青禾难免自惭形秽。
他一直怕自己不配站在张铮身旁——说来好笑,但恐惧切实存在。张铮太耀眼了,只有同样耀眼的人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才不会有人觉得突兀。大家闺秀苏墨云配得上他,出身名门、君子如玉的乔幸之配得上他,而一个小小的青禾是配不上的。
公子哥儿可以捧戏子,青年将军可以养一个少年作外室,但无论是公子哥儿还是将军,都不应把他捧得这么高。
当下没人觉得张铮是认真的。
他的年龄终究还不算大,还能担的起“yantong”的名头,但将来等他三十岁、四十岁,他会成为张铮的笑话。
没人会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爱情,悬殊的身份差距下,人们想当然的认为他们之间不可能存在什么“爱”,只会觉得张铮鬼迷心窍了居然教一个下九流的玩意儿迷了心。
手握重权的将领可以抬妓女进门做妾,人们甚至对军阀和名妓的故事津津乐道,觉得男子风流倜傥、不拘小节、英雄化为绕指柔,女子则误入风尘终得良缘。但妓女换成男孩,大多数人的语气会转为轻蔑,将话头带向淫亵的方向。其中有些未必是真的认为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违伦常天理,他们只是借以发泄自己的不得志,兴奋于又找到了一处自己永远只能仰视的位高权重者可供诟病谩骂的地方。
青禾曾生活在为张铮所弃的恐惧里,他安静的看着张铮身边的男男女女来来去去,想下一个走的会不会就是他?后来张铮进讲武堂、成亲,他以为张铮会渐渐忘了他,忘了莲生别墅,但恰好相反,张铮在他身上花的心思越来越多。
青禾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甘于做张铮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的。
他仍然羡慕乔幸之能不费吹灰之力让人们相信他的爱情,但他不是乔幸之,也希望人们不要将他视作张铮的污点。
他得到了过去不敢想的一切,张义山的不置可否和苏茜的捧杀给了他机会,他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他知道路还有很远,他一直都未曾停下。
此时离开奉天不可谓不冒险。
青禾释然想,留在那儿才是舍本逐末。
然而他不知道,乔幸之也向往他的真实。
奉天到京城的一路上,青禾学会了如何在篝火上烤肉而不将其烤焦,学会了在短短几分钟之内睡着几分钟之内清醒。他并不为接连数日酸胀浮肿的双腿烦恼,而是觉得自己离张铮更近了。他看见了一个不同的张铮,这个张铮对他来说不再遥远。
他觉得自己不必再去羡慕乔幸之。
一行人在路上——或者说车上——的时间绝对不短,但踏入客栈时,青禾还是生出几分失落。
吉普车虽然颠簸,却能将他和张铮放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有张铮的狭小空间让青禾觉得安心,这就像是一种肉眼可见的亲密。
不过正事要紧。
他已耽搁张铮不少时间。
这是全面战争开始后国内各省大小军阀头回聚首,张义山让张铮代替他来,其内涵不言而喻。而除去张义山,并非亲自出席而派小辈、左右手来的大有人在。
张铮结识了不少同辈,在毫无意义的会议后,一群年轻的将领们流连于紫禁城中各种风雅场所,一场又一场聚会更像是筛选,被认为是“愚蠢”、“偏激”、“自寻死路”的将领们被淘汰,只留下寥寥十数人。
在这个年轻的群体中,将要诞生中国的领袖。
此时,各省内军阀混战已之至尾声,全面战争将消耗大量军力,很少有人能腾出手来做诸如扩张地盘、消除异己一类的事——投奔敌国的国贼例外。
而这场史无前例的聚首,便是为解决投敌之事。
青禾对这位“缪公子”早有耳闻,从相片上看,这是一位难得的美男子,长身玉立,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他手下并无一兵一卒,只是在原来的“政府”内身居高位,许多军阀嘲笑他是乞丐,谁都没想到这个乞丐居然能令一支骁勇善战的铁军投向日本人。
青禾不敢相信,一城百姓惨死,这才过去多久?
张铮忙于公事,由侯骁带他领略这座千年古城的风采。
侯骁买了成衣铺中最好的一身西装,不满抱怨:“要不是走得太急我就把我的衣服带上了,你看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打算明儿还是穿军装,不是量身裁剪的衣裳他不乐意穿。
青禾淡淡瞥他一眼。
侯骁的大手大脚在若干天的苦旅后发挥的淋漓尽致,京城内所有上得台面的铺子都叫他买了一个遍,饶是青禾公司账面流水惊人,也为他的花钱不眨眼而惊愕。
他不禁去想侯骁的家族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家族。
侯骁挠头:“铮儿说让我带你逛一逛,我光顾着买东西了。”
话是这么说,他脸上却没有一点儿后悔。青禾觉得好笑,侯骁拍手道:“这样吧,我请你去吃鸭子,这儿别的没有,烤鸭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