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山抓起手边东西就砸,沉闷声音响起,张铮后脑汩汩流血。
门关,张义山脱力撑在桌上,才看清自己刚才扔出去的是一方镇纸。
医生不得不给张铮的后脑包上一块纱布。
青禾担忧道:“你不要总和大帅起冲突嘛,他位高权重久了说话行事或许会霸道些,不过总是为了你好。”
张铮看着他,深邃双目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青禾一时不能完全分辨。
张铮道:“我和他说,我不当他的兵了。”
青禾愕然。
“不、不当兵了?你不是喜欢打仗吗?怎么突然……”青禾顿住,须臾,低头道:“张铮,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他们没有谈过青禾失踪时究竟发生过什么,张铮不问,青禾不说。
那不会成为青禾的阴影,也不会成为他们两人之间的阴影,张铮的行动更胜言语,青禾在张铮的拥抱中感受到了他的爱。
张铮指腹轻轻触碰青禾嘴角,那儿还留着一块刺目的青紫痕迹,他收回手,说:“我累了,不想再看见那么多死人。”
青禾不能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全面战争开始之前他便隐约察觉张铮对指挥战争、上阵杀敌的热爱,张铮也亲口承认过他的“野心”。不过,张铮并不嗜血,在战场上见过堆积成山的尸体之后或许确实会感到厌倦。
青禾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不过,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缘故做出违心的选择。”
张铮的“不当你的兵”很快传到苏茜耳中。
她挥退所有人,和张铮进行了一场长达两个小时的谈话。
谈话结束时,张铮神色更为冷硬,下颌绷得很紧,侯骁本想过去和他说事,见状连忙转开视线。
张铮想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决定将青禾带在身边。
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代价也必然很大,但张铮很坚定。任何人都无法让他改变主意,其中包括青禾。
青禾当然不是不想跟在他身边,但他更怕自己的存在会耽误张铮,还有,他敏感的察觉到苏茜和张义山不愧是多年夫妻。不同的是前者的手段甚至比后者还要温和,还要不动声色。
张义山气得又拍了回桌子。
张铮坚持,没有青禾,他不会去京城,更不会再穿上军装。
离开奉天时,送行的只有苏茜和两个孩子,连喜来都不敢触霉头,只早前偷偷和和张铮聊了几句。
张睿再次表现出他和平常孩子的不同,他不动声色的数了青禾的行李箱,然后明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是不会回来的了。
他上前抱了一下青禾,又抱了一下张铮,然后推张晟上前,让他重复一遍。
“凯旋。”张睿和张晟肩并着肩,他脸上没有弟弟的难过,还是冷冰冰的。
张铮拥抱母亲,不等她开口,便拉着青禾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青禾甚至来不及和夫人道别。
侯骁徐朗等人拎起硕大的行李箱跟在二人身后。
奉天街头冷冰冰的风吹过,青禾不禁打了个寒颤。
张铮早用最厚的狐皮披风裹住他,此刻放开手,示意青禾将披风拉紧,将他抱上车。
两辆军用吉普冲出奉天沉寂的夜。
第107章
吉普车开得很快。
张铮一只手臂揽着他的肩膀,齐奇开车,侯骁坐在他旁边,后座只有他们两人。
齐奇嘴巴紧紧闭着,一路上都未开口,侯骁百无聊赖,转身趴在椅背上和张铮扯淡。
出了奉天城,路不再是洋灰路,吉普车上下颠簸,青禾靠着张铮的肩膀,他此时如同离开牢笼的鸟儿,觉得一切都很新鲜。
东北的凌晨很冷,车内也并不暖和,侯骁扭头问齐奇要不要换他来开,齐奇拒绝了。侯骁耸耸肩,不明白这小子闹什么脾气。
“铮儿,拿个罐头过来,我饿了。”
张铮翻出来扔给他好几个,侯骁和齐奇分着吃了。
“想吃什么?”
青禾摇头笑笑:“我不饿。”
张铮道:“时间紧,你得受点委屈了。”
青禾不觉得这有什么委屈的,比起在帅府锦衣玉食,他更喜欢跟在张铮身边,这辆冷如冰窖的吉普车比高床软枕更让他安心。
他捧着罐头看张铮吃,心里软软的。
颠簸中,青禾靠在张铮肩上睡着了,他睁开眼的时候,司机换成了侯骁,齐奇盖在大衣正在睡觉,狐皮披风裹着他和张铮,张铮睡得很沉。
侯骁扭头看他一眼,笑着说:“你再不醒我也睡着了。”
青禾莞尔。
张铮动了动,也醒了过来,拧着眉毛道:“停下,老子要撒尿。”
侯骁将车缓缓停下,并且推醒齐奇。
后面的车见前车停下也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下车,撒尿。
张铮扣好皮带,回到车里,青禾微带窘迫的看着他,张铮俯身掀开他的披风将他抱起来,顺手抄了把手枪,带他去远些的地方方便。
凛冽的空气让所有人昏昏沉沉的大脑清醒起来。
一行人拿出罐头分了,吃完后又连忙赶路,中午路过一片树林,张铮沉吟片刻又让侯骁停车。
侯骁哈哈一笑,说:“你也看见那条河了?”
几个军人入林打猎,侯骁齐奇去凿冰捉鱼,另外几人则去收集木柴,准备生火。
青禾裹着披风到河边看捕鱼,侯骁在冰上凿开一个口子,就不断有鱼跃上,齐奇将它们放到一个网袋内。
顾及青禾,张铮一路上没抽烟,此时脱离密闭环境,又点了支烟。
侯骁在冰上望见,大喊道:“给我一根!”
青禾看着自己呼出的气体凝成白雾,张铮走过冻得坚实的冰,果然往侯骁嘴里塞了根香烟。
他回到岸边,将烟叼在嘴里,摘了皮手套捧上青禾的脸,英俊的脸上眉飞入鬓,漆黑双眸灿若星辰,眉宇之间又出现了和多年前一般无二的嚣张之气,恣意妄为,无所畏惧。
“冷吗?”
青禾摇摇头,忍不住抱了他一下,说:“不冷。”
张铮似乎看出了他口中未说出的话,挑眉道:“早该带你出来的。”
青禾笑着看他,“现在也不晚。”
东北向来物产富饶,此处又远离人烟,去林中打猎的几个兵短短几十分钟居然带回里几只野兔和一只黑猪。
疯狂挣扎的野猪在流出大量鲜血后很快没了动静,张铮挽起袖子亲自剥野猪一条腿上的皮,条件有限,不可能像在家里一样有佣人把皮毛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不想让青禾吃到毛发。匕首十分锋利,张铮手上沾了不少血,野猪被大卸八块,众人将肉穿上树枝架到火上炙烤。
侯骁刮完鱼鳞,连忙去河上洗手,怒道:“他妈的一股腥味!”
青禾闻着烤肉烤鱼的味道,居然有了食欲。他心中感到好笑,知道不是因为食物有多香,而是因为张铮。
在奉天,张铮可不会亲手收拾食材。
众人围在篝火旁,青禾意外的发现他们和张铮的关系都很不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侯骁甚至开起他的玩笑,说张铮身为将领居然公然犯禁,要把眷属带到军中。
张铮瞥他一眼,嘲笑道:“有能耐把你那些红颜知己都带来,我准了。”
兵们哈哈大笑。
有个打趣道:“侯副官喜欢的女人,恐怕吃不了这个苦吧?”
侯骁大大咧咧道:“说不定她和平常女人不一样呢!”
鱼最先烤好。
青禾接过穿在木枝上的鱼,捏起一块填进嘴里。
齐奇主动说他不喝酒,因此除了他与青禾,还有一个猜拳输了的兵,所有人喝起酒来。
张铮脸上泛起红色,笑着撕下一条兔腿给青禾,又转回去漫不经心的和他们喝酒。青禾尽量不让自己看张铮的目光太过明显,若非齐奇,或许不会有人留意。齐奇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瞪了青禾一眼。
青禾被张铮喂了口酒,在火光中也生出几分醉意,他迎上齐奇的目光。
先别开脸的是齐奇。
青禾吃的着实不少,以致启程后张铮将手探进披风内揉他的肚子,怕待会儿颠簸的太厉害他会吐出来。
侯骁呼呼大睡,齐奇面无表情开车,青禾心中一动,说:“铮儿,我想坐在你腿上。”
张铮挑眉,他很少见禾苗儿在有外人在的时候这么热情。
他把青禾抱到腿上,青禾侧头看向车窗外飞逝而去的风景,此时万物凋零,眼中所见一片萧瑟,青禾却觉得心旷神怡。
张铮双腿微微分开,一只手环住青禾的腰,另一只手不轻不重揉他的肚子。
青禾长发靠在张铮肩膀上,在吉普车的不断前行中,感觉张铮身上每一块肌肉的动作。
他不禁抬眼看向张铮,张铮似笑非笑回视他,似乎在问坐在老子身上舒不舒服。
青禾深深呼入空气,左前齐奇专注开车,目不斜视,而正前方侯骁喝的酒实在不少,他身份特殊,不必和那些保镖一样连喝酒都有有所顾忌不敢多喝,睡得很沉,起码要两三个小时才会自然醒来。
狐皮大氅下,青禾的手按上张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