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全部收下了,管他是给谁,我不过凡身,能有法宝护身自然是好。
白久久赠了我一朵小如铜钱的云。
“莫离,我感谢你救了凉生一命。这云我用了百年才化出来,也算报你的恩了。”
白久久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可我看到了几分真诚。
他传给我了几道法诀,我才真真正正知道了这云的妙处在哪里。
凉生也算是好运,有这样的挚友在身边守护他。白久久虽然常笑,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什么良善的妖。这样的妖愿意真心待我,算是托了凉生的福。
我自然要走向我的远方了。
离了那山林,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我用手触了一下树梢上的雪,心中喜悦。
自然是一切的法则,我感恩她的赐予。
青萝为我准备的衣裳此时刚好有了用武之地,一袭墨绿锦绸长袍,虽然不如汉服那样得我心意,可在这样的年代,行走在外还是低调些为好。不由笑了笑,青萝也算是个细心的妖了,还能看得出我不喜欢红色。
这次却到了一个颇有规模的城里,‘云上城’。
青萝为我准备了不少银元,甚至还有钱庄的银票。不知道凉生哪里来的钱,我该问问他的,毕竟我由招摇山带来的药材不是无穷的。
混混杂杂中,我听人说起了‘云上楼’,思忖着身上如今闲钱多得很,便叫了人力车前往。
这云上城着实不小,且物阜民丰,我在人力车上不动声色的打量,街上有人穿老式棉袍,也有人穿新式西装,街边店铺众多,食肆林立,老式裁缝铺与洋装定制铺比肩而立,有趣的很。
下了车,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咔哒清脆,我竟然有些喜欢。不由自嘲,难道是在招摇山里寂寞久了么?竟然这样向往如此声音。
这座城叫‘云上城’,这间酒楼叫‘云上楼’,我打量数眼,心中思忖,这云上楼该是什么人开的。
算了,这与我何干?我不过来用顿饭罢了。
这里的小二更显机灵,很是殷勤的来帮我提行李箱。
我在二楼靠窗子的地方坐下,远眺雪景。
大雪纷纷扬扬洒下,实在漂亮。可惜身边太喧嚣,总也安静不下来。
正想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楼下。
军装男子踏着风雪下车,黑色呢子大衣上落了雪花,军帽帽檐遮着他的脸,我看不清。
这个男人身上有凌厉的气息,穿过漫漫风雪我都可以感觉到。他好像察觉到我在看他,倏然抬起头来。我竟然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男人,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
凉生与白久久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且各有千秋,但是他们两个人合在一起都不及这个男人。
他并不英俊,五官甚至说不上精致,但整个人散发着凌厉、居高的气势。
他直直对上我的眼,目光深邃幽远,凌厉非常。
我勉强笑了笑。
他低头,径直走进云上楼。
我啜了口茶,他一定会到我的旁边来的。
果然。
我的余光中很快就出现了一双军靴。
他声音很冷,沉声道:“去三楼,安静。”
我自然无不应。
我虽然有些喜欢某些声音,但这不包括人类的嘈杂。
三楼很空旷,只有寥寥几张桌子。但是装修更精细些,且没有旁人。
我依然坐在和二楼相同的位子上,我喜欢看窗外的雪。
他在另一边坐下,云上楼的掌柜很快就亲自带着人送上珍馐。
他问:“你饮酒吗?”
我从未饮过,但心里其实有些许好奇与向往,正想点头,又听他说:“饮酒不好,不管你从前如何,往后不要再碰了。”
我:“……”
问我的意义在哪里?
众人很快退了下去,跟在他旁边的四个高大军装男子,大概是他的随从吧,在他的示意下也退到了二楼。
他是个生在高位的人,很容易就可以发现。
我开始吃菜。要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在人间用正正经经的美食。果然美味。我知道人间有句话,‘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人是真正会享受。比较起来,遗族的饭食只能用粗糙来形容了。只是我没有吃过鱼,一直没有去碰。
他大概看出来了,问:“你不吃鱼?”
我:“……”
想来也很是有些奇异。我一个遗族,和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族,在一张桌子上用饭。他还很自然的问我:“你不吃鱼?”
大雪飘扬中,饕餮大餐真是美得很。
依旧是云上楼的掌柜亲自带人来收了残局,还为我们送上味道清香的茶。
我捧起茶盏看向窗外,他亦不多言。
真像是旧友。
他的随从突然走上来一个,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去听,不想探人阴私。况且大概是什么要紧的事,这人不像是好性子的,他的随从自然不会因着些微末小事就来扰他。
他果然微微变了脸色。
我说:“要紧事?不必顾及我。”
他挥退了随从,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
我有些诧异,这是作甚?
他站起身来到我身后,温热的玉佩与我的肌肤相触,轻微的灼热。他的体温真是高。
冷漠的声音在我的身侧响起,“枭。”
我点点头。
在我的概念里,大概只有妖族才会有这样的名。可是他身上没有妖族的气息。
枭的军靴踏在木质阶梯上,低沉的声音远去。
我无意识的向楼下看,墨绿色披着大氅的挺拔身影果然很快出现在车边。青枭在车边顿了顿,雪花落在他的肩上,他还是上了车。我久久的望向绝尘而去的轿车,玉佩贴在勃颈处更加灼热,心知这将是我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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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在奉天紧绷的局势下,王新仪乍然消失。
王泉乡辞去职务,闭门谢客,直言老夫教子无方,只当从未有过这个儿子,往后无颜再现身人前。
张金鑫指甲挠了挠眉毛,说:“青禾,你觉得新仪的事儿他老子知不知道?我就不信了,王泉乡没派人看着他?”
青禾淡淡道:“这都不要紧了,要紧的是刘熙愿不愿意就此罢手。”
如今,王泉乡和王新仪断绝父子关系,王新仪无法再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样的结果,刘熙满意吗?
不满意。
但也无可奈何。
刘震在他心里早已不如当年重要,一个沉迷大烟耽误了仕途、最后还死在这上面的儿子,连提起来刘熙都觉得难看。面子和里子,刘熙心里明白的很。他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他还有刘盟。
刘太太咬碎了一口的牙。
青禾交给了张义山一张纸。
这张纸不大,上面画满了曲曲折折的线,标着旁人看不懂的符号和数字。张义山脸色骤变,两指狠狠捏着它,“哪来的?”
他的声音不高,但脸色有些扭曲。
青禾道:“是从一个日本特务那儿弄来的。”
张义山一把将那张纸攥在手里,寒声道:“他发出去了?”
青禾摇摇头:“还没有。”
“你确定?”
“确定。”
张义山稍稍平静了些,摸了个打火机,看着那张纸一点点的变成灰烬,历尽沧桑的双目中满是狠厉。
纵然青禾这么说,张义山还是放不下心,兹事体大,再小心都不为过。有时候粗心大意一点点,都会招致致命的灾祸。他能有今天,靠的当然不止是运气,还有与表面上的粗犷不相符的谨慎。
张义山闭上眼,脑中转过无数念头。
“大帅,王新仪——”
张义山猛地睁开眼,摆了摆手,说:“不用管他。”
青禾立刻明白过来,偌大奉天城内,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在这位眼里呢,什么能瞒得过他?王新仪终究是张铮曾经的兄弟,纵然张铮说和他再不相干,青禾也不想张铮因为此事再有一分一毫的不舒服。
或许,王新仪离开奉天、离开东北就是最好的结局。
小林隼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今年四十岁,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在不少长官手下做过事,参与过许多不为外人所知、但又切实影响着这场战争甚至整个世界的行动,但在大冈奏介面前,小林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毛头小子,青涩、惶恐、无助,哪怕这位长官从不大声呵斥他,甚至极少露出愤怒的表情。
——若旁人不说,谁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位看起来儒雅温和、风度翩翩的中年人居然是大名鼎鼎,或者说,恶名昭著的关东厅长官,大冈奏介。
“长官,长谷川君——”
大冈奏介垂下的眼慢慢抬起来,看着小林隼也,他没有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也没有愤怒的摔掉手边的东西,仿佛没有听到小林先前说的话,不知道长谷川升死去的事情,不知道帝国、关东军筹谋已久的战争胎死腹中。
小林猛的噤声。
他和长谷川升是老熟人了,长谷川一直很优秀,是帝国不声张的骄傲,但对大冈奏介来说,一次失败将要抹杀过去所有的成就,长谷川升这个名字,往后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