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咱们的同学里还有这样的大人物?”
“咦,格子,房先生是怎么说的?”
格子看着他们吃惊的样子,清清嗓子,得意道:“都吓到了吧?我就说你们绝对想不到。房先生说,子冉这次回来,除了给咱们的学弟学妹颁奖之外,还要在学校设立奖学金。”
只有一个公子哥儿道:“格子,看你得意的样儿,我早就知道子冉的身份了,刚刚不说是不想你下不来台。”
说实话,他今天本来不想来的,大热天的来这儿受什么洋罪,但他二伯亲自叮嘱,一定要来,而且一定要和张子冉说几句话。
格子嘘他:“瞧你说的跟真事儿似的。”
周路拍拍蒲光俊的肩膀:“光俊,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奇怪?”
蒲光俊很快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说:“没什么,我也是一时觉得惊讶。子冉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来头居然这么大。”
众人亦有同感,连连点头。
他们都不是住在象牙塔里的大学生了,知道人脉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有一位能上达天听的同窗,这无异于是给前途加了一个可靠的保证。
周路挠挠头,“要是我爸知道了,非得乐疯了不可。”
格子“哎”了一声,说:“你们快看!”
校长和几位学校的教授急匆匆走过来,校长边走边说着些什么,房龄脸上带着笑,他平时风度翩翩,情绪内敛,很少露出这么高兴的样子。
学校的大礼堂外缓缓开过来一辆轿车,前边车门打开,下来一个高大精神的军装男人,他弯着腰拉开后面的车门。
青禾道了谢下车。
王永泽关了车门,摆摆手,轿车开走,而他则站在青禾身后,身姿笔挺,彰显著赫赫兵威。
青禾朝一行人鞠了个躬,说:“刘校长您好,各位教授你们好。”
刘校长名为刘树征,曾经是清廷官费派遣出国至日本留学的学生,他年纪已然不轻,身上还有几分风骨。
青禾很恭敬地和他说了几句话,刘校长还算满意,这个学生虽说身份地位高,但对他们这些搞教育工作的还是很有礼貌嘛。
房龄感慨道:“子冉啊,将近一年没见到你,还以为你不在奉天了呢。”
青禾与他们一起进了礼堂,蒲光俊等人在一旁看着,都很激动,但有些就难免生出酸意。明明都是一样的学生,有个当大帅的干爹果然就是不一样。
“哎,咱们啊,恐怕来不及和人套近乎咯。”
周路笑骂道:“看你酸的。对了光俊,你和他关系不是挺不错的吗?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
有个公子哥儿道:“你说的这话!我听我爸说了,大帅认下他没多久,才两三个月吧,而且也没多正式,连个酒都没摆,就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格子道:“我看不见得,要只是一句话,校长他们怎么会亲自到这儿来接?我就纳了闷了,这张子冉得爹妈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大帅都对他另眼相待?”
“你不是在做房先生的助手吗,连这都打听不出来?”
格子摇摇头:“别提了,老师的嘴比谁都严,我怎么问都问不出来。不过我想一定简单不到哪儿去。”
“宰相门前七品官啊,”公子哥儿叹道:“这几个月,张子冉的风头可大了去了。你们都知道我二伯在警察厅厅长身边做事,我听二伯母说,连厅长公子成亲,本来是请的大帅夫人,结果去的是子冉。”
蒲光俊目光沉沉的看着礼堂的入口,片刻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进去了。”
对他来说,这是很糟糕的一天。
蒲光俊起的很早,在镜子面前倒饬了许久,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西装、皮鞋,才信心满满回学校,见自己的同学们。
入职之前,他的生活着实艰难,奖学金、助学金不过是勉强支持,和有些出身不错的同学相比简直寒酸。蒲光俊心高气傲,不肯落于人后,咬紧牙关拼命学习、钻营,才终于有了今天。
但张子冉轻而易举便将他打回原形。
再努力又有什么用?他的挣扎、努力,居然还比不上一个靠男人的人!
礼堂内,校长和几位教授轮流上台讲话,说了许多对已毕业的同学的表扬,和对在校学生的鼓励。
刘校长本打算让青禾也上台,他婉拒道:“我尚无成就,怎么好在这么多优秀的同学面前演讲,校长,您还是请其他人吧。”
蒲光俊看着在一群教授之间的青禾的背影。
他不止是头发剪短了,整个人看起来也和从前不太一样。从前的子冉,内向不喜欢说话,看人时虽不至于目光躲闪但总是不太自信,像是一个一直躲在大人身后的小孩儿。
但如今他与一群年轻或不年轻的教授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坦然自若,落落大方,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一个人的变化居然能这么大。
“……光俊?光俊?”
蒲光俊回过神:“嗯?”
周路推他一把:“想什么呢?该你这个学生会会长上去演讲了。拿出你的本事来,可千万别给咱们哥几个跌份。”
蒲光俊道:“我你还信不过?”
他是在人前演讲惯了的人,习惯了出风头、成为众人目光的中心,因此就算从头至尾都在关注青禾的一举一动都没有让人觉得他心不在焉。而戳在礼堂一边的刺眼的军装让蒲光俊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愤恨。
掌声雷动。
校长和房龄说了句赞叹的话。
青禾脸上也带着微笑,他一直都觉得蒲光俊是一个有前途的人。
房龄道:“子冉,听报上说少将带兵去北边了?”
青禾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少将”是指张铮。他身边的人一贯叫张铮大少,除非在一些正式的场合,才会称呼他的军衔。
“是啊,去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房龄还记得张铮不耐烦的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告诉他自己家的孩子不用成绩有多好,在学校里安稳待着就够了。
而当年那个柔弱的少年,如今却已能在众人面前不卑不亢、坦然自若。
房龄道:“你们……可还好?”
他问的隐晦却也唐突,教青禾的两年里,房龄从来没有逾矩过,张大少的事哪里是他能窥探的?何况回国之后房龄在旁人或直白、或遮掩的谈论中知道了不少张铮当年的事,这么一尊煞神,他一个书生,除了敬而远之还有什么办法?
青禾看着他,笑了笑,并不因为他的问题而觉得窘迫或者干脆恼怒,只是道:“先生,您放心,我们都很好。”
第39章
典礼刚一结束,学生们才稀稀落落往外走,王永泽便立刻站到青禾身边,说:“子冉少爷,咱们回去吧。”
刘树征刘校长皱起眉:“子冉啊,中午我叫人在饭店定了包间,你一定要留下,嗯?”
他做了大半辈子学问,直到中年才明白不是只要做好学问就能做好校长、搞好教育,很多时候有些人的一句话就能让他省下数个月的奔波。这公平吗?当然不公平。但规则如此,他故作清高,只会一事无成。
不等青禾说话,王永泽道:“刘校长,小少爷还有要事,来这儿都是勉强抽出的时间,实在不能再耽搁。”
他的话并不算太客气,语气显得冷硬。
刘校长脸色变了变,但见青禾没有说话,只能不尴不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笑道:“既然忙,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青禾真挚道:“校长,您是教育家,而东北乃至中国的将来都要靠有知识的年轻人,您和各位教授的工作十分重要。来之前大帅特意交代,让我代他表示对诸位的肯定和尊重。不管将来学校有什么难处,校长尽管去找我。”
他站起来,一众人也随之而起。
学生们并不敢轻易靠近这位看起来精致而和他们距离甚远的“学长”,只在远处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青禾在礼堂门口处与校长一行人分开。
司机将车开过来,王永泽去开车门,而一个急匆匆的人影从礼堂内跑向青禾。
王永泽下意识的挡在青禾面前,手拔出了枪。
蒲光俊骤然一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而眼前这个煞神目光狠戾,显然,只要他有什么异动,枪管来就会射出来一颗子弹要了他的命。
他从来没有遇上过真正的军人,在他眼中,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兵都不过是当权者手里的枪,是杀戮的工具。但真正和他们对上的时候,那种经历过生死的、在枪林弹雨中留下来的气场让蒲光俊觉得无力招架。
“我是子冉的同学,”蒲光俊心脏跳的飞快,但不肯露出惧色,说:“也是他的,朋友。”
青禾拍了拍王永泽持枪的手臂,“王哥,他确实是我的朋友。”
王永泽放下手,将枪收回枪套里,人也退后两步不打扰青禾与这个所谓的“朋友”叙旧。但他的视线还是定在蒲光俊身上,威压感极强。
“光俊,”青禾笑了一下,说:“许久不见。”
蒲光俊干巴巴道:“是啊,好久不见。……同窗两载,我以为咱们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却一点都不知道你居然是大帅的干儿子。子冉,你未免对老同学戒心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