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怎么红了?”
程安拉开外套的拉链,面不改色道:“热的。”
有人上前敬酒,一箩筐的客套词之后,提了一杯。
冯川坐的八风不动,程安看着桌上之前被斟满的酒杯,想着该他这个陪酒出场了,手刚够到杯子,却被冯川摁下了。
“放那,别喝。”
来敬酒的人平日里也是个被人“尊称”惯了的主,纡尊降贵来敬这么一杯,被敬的人喝不喝随意,可拦着身边的伴儿代饮就太打脸了。敬酒的人亮了亮杯底,走完客套的流程,没敢把不悦显出来。
“见笑,我昨晚没轻重将他伤着了,不宜饮酒。”冯川从程安手中接过酒杯,不失礼数的站起身,反过来替他沾了一口。
玩乐局“荤话”是助兴的,有些尴尬的气氛再度活络起来,敬酒的人跟着混笑了几句,心满意足的滚了。
他的“老主顾”这么有良心的吗?程安纳罕。
“又不是你喊疼的时候了——还是你是觉得你好了?”像极了说“再做一次”时的语调,一手探进程安衣摆下的腰身,掐了一把。
对嘛,这才是他认识的“老主顾”,一身的狼皮味。
程安摆着卖艺不卖身的正经脸,“冯先生请自重。”
冯川低声的笑,换了个坐姿,与前来打招呼的友人攀谈了起来。
友人看着和冯川同龄,开口称他“冯爷”两句后又换称“冯叔”语气没个正形, 冯川只是应声,问其上次出公海钓鱼有什么收获,陆续有人搬到这边坐,冯川一概语气随和的与之说上几句,抛出一个和对方相关的话题,在接人待物上端然持重。
冯川的身上有种远超年龄的积威,气场往往是周遭人捧出来的,气质则是自身阅历养成的。
看着跟个人似的,陌生的好像从未见过。
或许冯川在外或者对待旁人本来就是这样的态度,而对他的态度则是不同的,程安并不觉得这种区别对待是因为他特殊,他想:或许是因为他们寥寥几次的交集都在性上,所以不巧看到了对方暴露出来的本性。
不用陪酒更不用陪笑的程安逐渐空气化,“狗狗祟祟” 的吃起了桌上餐盘里的东西——悲剧如他,一觉睡到了大下午,晚饭随便买了个面包垫了一口,就巴巴的赶过来了。因为要留心雇主的差遣,程安不时转向冯川,偶然间视线相接,腰间又被摸了一把。
冯川是在这种情境下,“撸”自家猫“撸”顺手了,程安却没那么好的心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差点被摸“炸毛”了,总觉得这一爪子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对方扣留他没安好心,食欲都不振了起来。
做东那位瞧见了他的反应,以为餐食不合他的胃口,挑着他动过筷子的口味,命厨师现做了些餐点端了上来。
程安:真香。
冯川在那边迎来送往,他在这边兀自吃的开心,并很好的把控了宴会的节奏,台上“东家”做最后致辞了,他这也吃饱了。玩乐的酒局不过是闲来小聚,也没人指望玩的尽兴,不少人还有下一场,很快便散了。
乘坐观光电梯离场,自上而下放眼轿厢外的广厦楼海,正是华灯初上,霓虹璀璨时,乱花渐欲,隐隐有些灼眼了。
今冬很少有大雪,今夜就遇上了。
冯川的“好人卡”临时的续费,为程安叫了名司机送他回家,因为下雪路况不佳还未赶到,两人暂且顺路。
程安做贼心虚的将下巴埋在羽绒服竖起的领子里,手机屏幕向旁边位置偏斜,皱着眉头,研究课题似的端详着屏幕上男人的倒影。手指不小心点到屏幕,这款虽然年久却依然灵敏的手机,屏幕“唰”的亮了起来。
闭目养神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程安忙拉低屏幕亮度,将手机向回收。
冯川感受到对方的欲言又止,“有话想说?”
程安将脑子里的疑问,尽量委婉的表达出来,“您老今年高寿?”
“怎么?”冯川没太听明白这句人话,抬眉,“我看着高寿几何?”
程安将——您很年轻,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最多二十六七的内心活动划掉,“至少不像当叔的年纪。”
宴会时程安在边上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一声声招呼下来,感觉像在看“葫芦娃”找爷爷,本来嘛,叫“爷”是有点客套的调侃称谓,但要向下论一辈,叫同龄人“叔”的是真闻所未闻,而且耐不住一群不同姓氏明显不沾亲的人组团来喊,这令程安有些怀疑人生。
“都是从父辈那边乱攀认的 ,不用在意。”
冯家大爷寿岁大,辈分高,早在冯川年龄没过个位数时,就习惯被人觍着脸喊叔叔了。加之冯家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一些与之相交的人,为表亲近,场面上也就跟着喊开了。正儿八经的将这个称呼拆出来听,是不太顺耳,被程安质疑后,冯川回想了下,难得耐心的解释了几句。
程安:和对方奇怪的了解程度提升了。
对方这爹真好,光是提起来就像个“传奇”,而他爹呢,就是个“传闻”。
程安想他爹了——想知道他现在还活着吗?过得好不好,天这么冷,雪这么大,他的手脚是不是还健在,蜷缩在天桥底下的桥洞里时,有没有一床潮湿的棉被伴他入睡。
程安不恨他爹,母亲走的那天就不恨了,只是单纯的觉得只要那人不断地“努力”一定会有这么一天,而他的寻找也是为了见证这一天。
来接程安的司机已经就位,程安与冯川挥别。
“东西要经管好,丢了简单,失而复得却没那么容易。”
“嗯。”程安认真道谢,“也谢谢冯先生今晚的款待。”——带他蹭饭。
冯川应声,“再联系。”语气不像做戏时那般熟稔,不知是随口的招呼还是真的愿意与程安再有交集。
第23章 咬勾
次日,程安醒来,看着头顶天花板醒了醒神,随后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中午十一点了。
程安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又迟到了。
他昨天拿到手机后,先是点开了标记着未读的汇款短信,又看了一眼通话记录,猜想只打了一通电话的老立不会有正事,所以并未回拨,最后为手机充满了电量,妥当的睡了,可他万没想到冯川那个手闲的把他的闹铃挨个给关闭了。
这次程安没找借口,老老实实的和校领导坦白自己睡过头了。他的理由很不妖艳很不做作,校领导口头批评了他两句,就放他“出城”了——也可能是因为午休时间到了,胖胖的校领导急着移驾食堂。
教师就餐区与学生是隔开的,“养伤”中的程安保持着清淡的饮食,打了碗早餐剩下的菜粥作为主食,端着餐盘来到常坐的位置,随后发现位置被人占了。
看背影是个女人,柔顺的长发被波点色的发带高高的绑在了脑后,程安扫了一眼其他的空位,毫无领地意识的从旁边走了过去。他身上的不适感今天减轻了很多,脚步的间距却依然迈得半身不遂,女人见他行走不便,抬起一个笑脸,声音脆的像风铃,“我对面还没人呐。”
很白净阳光的姑娘,笑起来眼里有星星。
“我是高中部的新任音乐老师,我叫秦双雨。”秦双雨手指像按琴键一样敲打着桌沿,“你是哪科的老师,今天入职介绍同事时没见过你。”
“我知道了,你是教美术的那位老师吧,主任说我们学校有个非常有才气的美术老师,昨天受伤了,今天还没到岗,姓陈……还是姓程?今天见得人太多,记不清了。”
他道:“程安。”
秦双雨的话很多,程安应付不来,低着头默默扒粥喝。
母亲说过,拥有美好品质的女孩子是珍宝,对于他心下的宝物,程安从不觊觎。
秦双雨并不在意他的生疏,好似一台兀自播报的收音机,“我是应届毕业生,教资证考得我心力交瘁,才拿下来。我今天听其他同事谈到你,你好像只比我大一届,所以可别跟那些前辈一样叫我小秦,听起来太有年代感了,你可以叫我双鱼,我星座也是双鱼座。”
“好的。”
秦双雨捂着嘴笑了笑,“程老师真是高冷。”
程安默默,“有么?”
秦双雨:“你敢说三个字吗?”
程安有求必应,“三个字。”
秦双雨夸张的笑出了声,“我收回成见,程老师还是挺幽默的,冷笑话是在西伯利亚学的吗?”
程安:“你觉得开心就好。”
两人说相声似的,一个热热闹闹的讲个不停,一个适度搭茬,聊得倒也和乐,临了在秦双雨的提议下,交换了联络方式。
程安为新增联系人添加备注——秦双雨——双鱼——最后改成了秦老师。
程安的社交圈很窄,手机里只有寥寥几个联系人,学生时代校园里认识的同学,就职后校园里认识的老师。其中因为觉得不会有长远联系而没添加备注的号码有两个,可偏偏打来电话的总是没有备注的数字号码——半月后,老立再度发来慰问。
“小程哥,你清款的事有着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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