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再也忍不住身上剧烈的颤抖,朝后面的人摆了摆手,两人瞬间会意,顺着长梯爬上屋顶,殷平似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瞬间栽了下来。
大雨夹着暴雪肆虐了京都城的长街,钟声从昨夜一直响到今晨,每顿两个点敲击一声,一共敲满一千八百八十八下。
送葬的队伍一直从紫荆大道蔓延至西山皇陵,全程一百八十八里,须得步行八个时辰,钦天监早已算好了下葬的时辰,这中间不得出现任何差错,否则所有人可能都要跟着陪葬。
从昨夜开始,满朝文武都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行事,满城皆是一片紧张,藩篱隔开了两侧跪拜的百姓,邻国使臣夹在西汉的送葬大军之中,没人敢喘一声大气。
哭声遍野,一片苍凉,这中间大多是只哭没眼泪的,更多的还是心里颇为兴奋的。
中央军提了八十名奴隶的人头用以祭天,保佑哀帝早日得道升天,原本以往用猪羊祭祀即可,但赵玉锵为了显示自己的孝心,用人血可比出畜生的血虔诚的多。
外面沉闷的号声呜呜的吹响,声音遮闭天日,传入街巷的一砖一瓦,此刻距离京都城不到三十里的莽原上,一队轻骑正穿过风雪缓缓逼近。
京畿殿的守卫在京都城城外围城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李肃正带着一小队人马在莽原上巡逻,忽然一丝极轻的颤抖微微传来,一向警惕的青年将军疾步中突然顿住,阿成忙问:“怎么了二爷?”
李肃一双丹凤眼朝远处微微一眯,朝阿成吩咐:“带人过去看看那边。”
阿成虽然疑惑,却并没有多问什么,很快带着身后的队伍匆匆奔了过去。
李肃站在原地双手负后,摊开的双手缓缓握起,一丝诡异的感觉又起,虽然转瞬即逝,却清楚的被他抓住,朝一旁的百夫长招了招手,他说:“带你的人过去那林子后面看看,有任何异动立刻过来禀报。”
还没等百夫长回话,一声尖锐的厉啸顿时响起,所有人纷纷抬头,便见半空中信号弹涨起一簇细长的白烟,随即呼喝声紧跟而至,所有人微愣之间,李肃眼疾手快的已经抢过身边士兵手中的马绳翻身上去,大喝道:“来三十人跟我走,其余人原地看守!”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飞速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的梧桐苑内,长笙穿戴一身黑衣,整张面用风帽遮挡的严严实实,后院里几个黑衣人忽然落下,几人手势一打,很快便从后门悄悄摸了出去。
长街上还保持着刚才的一派风平浪静,突然,狂风乍起,八尺白幡被卷的险些撕碎,金玲撞击的声音像是驱鬼的魔咒,所有人都忍不住被风沙迷了双眼,却都不敢慢下脚步,人群中不知有谁惊呼了一声,所有人都不及反应,转瞬间,漫天箭雨如林而出,打破了这虚伪的庄严和沉重。
“中央军护驾!”
为首的白发将军突然暴喝一声,除了穿戴轻甲的士兵,所有人的眼睛中都流露出一丝仓皇的惊恐,‘嗖’的一声破空之响,原本由二十人合力抬起的金棺在与那极力之下的箭头碰撞瞬间,发出一阵猛烈的颤抖,险些让抬棺的人崴了脚跟。
号角声瞬间停止,超度送灵的送魂歌也没了声音,周围满是尖叫与杂乱,恐慌的百姓们将王庭的军队冲的七零八乱,箭雨一波又一波的接连射来,根本不顾倒地的无辜的人,入目所及一片凌乱。
变故徒然发生,没有人能想到今天这样的日子会迎来半路围杀的刺客。
士兵们第一时间将宗室们围在后围,被堵在后面的赵玉清喝道:“今日乃先帝大丧入陵路上遭遇此劫,尔等贵族宗亲不拼死相护却躲在这里畏首畏尾,若是先帝的遗体出了什么岔子,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他说罢,朝挤在身前的几个宗亲喝骂:“让开!”
手臂被身边一位年长的老人瞬间扯住,低声说道:“外面有的是将士,你给我好好在这呆着!”
赵玉清冷笑一声,年轻的脸上满是桀骜不驯:“如今你们有人护着,外面躺着的先帝可没人护!放手!”
狄国公被他当众说的下不来台,一张脸气的通红,赵玉锵缓缓道:“梁国英已经带着人过去了,八弟如此冲动,若是被伤着了,可别怪为兄没提醒过你外面危险。”
赵玉清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一把拨开前面的侍卫便提剑冲了出去。
朝一脸怒气的狄国公不咸不淡的一笑,赵玉锵道:“八弟真是父皇的好儿子,这十年都没见过他对父皇如此尽孝,今日倒是长见识了。”
被清理的十分干净的长街上很快便是血流成河,梁国英早已带着禁军前去追拿刺客,投石机的声音响起,埋伏的刺客很快便倒下一片,长笙带着一帮人还躲在暗处没来得及动手,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有些错愕,他问:“这是什么情况?”
黑衣人低声道:“不清楚,不是我们的人......少爷,还要继续行动吗?”
长笙皱眉道:“先等等,看看他们的动机。”
殷平站在远处高台之上静静的负手观望,青君站在身旁淡淡开口:“差不多了。”
殷平一张脸上不见波动,抬眼看了看天色,缓缓道:“再等一等。”
青君皱眉:“一刻钟了,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不撤退的话,会死更多的人。”
殷平说:“当时我派他们出去的时候,就没想着让他们活着回来。”
青君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男人唇角冰冷,带着一丝杀伐果断的肃穆,她问道:“不是只消拖延哀帝入陵的时间即可,赔了我们那么多人进去,有什么好处?”
殷平并没有回她——胜利者的脚下,死人越多,才可站的更高。
李肃这边很快就将准备扰乱队伍的刺客们一网打尽,等他带着人赶回京都长街的时候,已是满目狼藉,马蹄下尽是血泊,他不知是想到什么,一张脸在静止了片刻之后突然龟裂。
“将军,你去哪!”
身后的百夫长大喊了一声,李肃头也不会的骑着马疾驰而去。
冲破障碍赶回梧桐苑的时候,李肃一把推开长笙的房门,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整个人瞬间满脸失望,周身杀意蒸腾。
等他带着盛怒又匆匆出去的时候,长笙朝身后的同伴说道:“行动取消,撤!”
黑衣人问道:“现在撤?少爷,那咱们......”
长笙哼笑道:“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看样子他们跟咱们一样,都是为了拖延哀帝入陵的时辰,如今我们不但不用动手,目的却已达到,回吧,没咱们什么事了,回去该吃吃该喝喝。”
完全不理前方的疮痍,长笙脱了风帽穿着自己的衣裳大摇大摆的跟着混乱的人群往梧桐苑跑去,然而没跑几步,突然后领一紧,整个人在瞬间便被一只大手拖进拐角处的一间破落屋子,长笙正准备动手,便听那人在他耳边嬉笑骂道:“小兔崽子,敢瞒着我出来冒这么大的险,反了你还?!”
第68章
魏淑尤的声音像是一阵清风直呼进长笙的心窝,周围杂乱的声音仿佛瞬间消失不见,他一把转过身子不可置信般的盯了魏淑尤好半晌,欣喜若狂道:“兄长?”
那人穿了一身明紫色长衫,外面是一件单薄的大氅,脖子一圈黝黑发亮的貂皮围脖,脸颊消瘦,胡茬分明,一双桃花眼灼灼的盯着他。
“你怎么来了?”长笙问他。
魏淑尤忽然伸手一把将他耳朵提了起来,骂道:“我不来等着看你去送死吗?小兔崽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背着我偷偷不回家,还敢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来,嗯?”
长笙被他揪的面皮发烫,老大的人了,又干不过他,当下红着一张脸踹了魏淑尤一脚,却被他瞬间灵巧避开,当即松了手。
长笙揉着耳朵说道:“我又不是故意不回去的,实在是事出有因。”
魏淑尤眼睛一眯,双手环胸道:“说说,是跑回来见你的情郎还是为了今日之事?”
长笙道:“才见面就说这个,多煞风景,一会儿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 。”
魏淑尤哼道:“你当我这是过家家呢那么闲的?”
长笙心里高兴,不跟他计较,嬉皮笑脸道:“你不是半个月之后才来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啦?”
魏淑尤:“给你写信的时候我已经快到西汉了,特意不告诉你是准备看看你这小兔崽子到底瞒着我准备做些什么,果然,你还真是没让我失望!”
长笙道:“嗨,我跟你说,今天的事是个意外,我本来也没想着要对他们动手……不过今天出手的人可不是我!”
魏淑尤蹙眉道:“所以你当时不跟老黄回来果真是赶着去见你的情郎?”
长笙睨了他一眼,耳根一红,骂道:“什么情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淑尤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说:“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不然你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长笙哼道:“过来这一路累着了吧?要不先休息休息?哎对了,现在雁渡门的战事不紧张吗?你这么跑过来,陛下若是知道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