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去找张道长上课的时候,殷平正巧给长笙把九岁的生辰礼物提前拿了过去,是一禀刀鞘上镶满各色玛瑙的小银刀,十分精致好看,长笙爱不释手的同时,却让一旁心有戚戚的张道长有些尴尬了起来。
作为一个穷的响叮当的游方道士,自诩胸中万千丘壑,可一向都视这些身外之物为粪土,除了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小钟馗桃木剑。
长笙正喜气洋洋的摸着那柄小银刀,随即猛地一抬头就看向张道长,问道:“道长,你难道不应该给我表示表示,怎么说我也是你名义上的学生。”
看看,多委屈王子啊,一问人家要东西就开口尊人家一声道长。
张道长面有菜色的捏了捏鼻子,想起前两日阿铁说的话,为难道:“这个嘛......”
长笙一双钛合金狗眼一向灵敏的很,一眼就瞅见那牛鼻子外衣里面挂着的那块白如羊脂一般的美玉,当下没等张道长反应,忽然从香案的这头猛的跳了过去,随后一伸手,就将那玉佩拽到了怀里。
“阿羽,不得无礼!”殷平话还没落,长笙已经翻身坐了回来。
殷平当下不悦道:“快将东西还给道长,成何体统!”
长笙冲牛鼻子眨了眨眼睛,笑道:“老师,学生瞅着您这块美玉甚合心意,不如就用它作礼物送给学生?”
哎呦!
张道长心中呻-吟了一声,倒不是因为这玉被那小王八叼走,而是突然被长笙唤了声老师,他觉着此刻这心里突然间比吃了蜜还甜。
但是张道长是个比长笙还会装蒜的人——他本就有心故意让长笙看到那玉,而后装作被抢了重要之物让长笙觉着欠了他个人情,日后也好寻着机会跟这北蛮儿讨价还价。
此刻即便心里高兴,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张道长十分为难道:“这......虽说王子是贫道的学生,学生生辰,作为老师,贫道理当送份礼物出来,可这玉佩乃是当年贫道的老师所赠,实在是......”
殷平一张脸都快沉到脚底了,喝道:“阿羽!”
长笙才懒得理他,一把将那玉往怀里一揣,随后双手一摊,朗声道:“没了!”
张道长忍住差点笑出声的表情,干咳了两声,缓缓道:“若是王子实在喜欢这玉,贫道也不是小气的人,送与王子便是,只是可玉实在珍贵,王子若真的爱之惜之,定要好生保管,也不枉贫道的一番心意。”
长笙摆了摆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出来的时候,殷平明显很是不爽,将长笙拉到一旁就准备训斥刚才那番没有教养的行为,可耐不住长笙十分会打岔,没等殷平开口,长笙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问道:“听说你最近跟一个西汉的使女走得近的很?”
殷平一愣,低头瞅着他,问道:“什么使女?”
长笙白了他一眼——前些天就听说西汉随行而来的使女团里面,有个使女天天在殷平帐篷外面眼巴巴的望穿秋水,后来被殷平知道了,还送了个不知名的东西给人家,害的人家小姑娘以为那是定情信物,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放在枕头边上,深情的很。
长笙说道:“你别装,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殷平没听懂他什么意思,说道:“我成日里跟着秦将军和顾将军管那摊子军务忙的不可开交,还要天天来张道长这里上例课,哪有心情管什么使女。”
长笙朝他吐了吐舌头,问道:“你还送人家礼物了呢,在我面前还不承认,是怕人家看上我吗?虽然我比你好看,但我可不喜欢西汉的女人!”
殷平:“......”
“好像却有这么一回事。”殷平心道:“不过哪里是他这小兔崽子说的这样。”
殷平解释道:“你说的是那个叫阿青的姑娘吧?她单相思我,没事总来骚扰,我赐她丘八以示拒绝,让她灭了那份心思。”
长笙“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哪有你这样的人,不喜欢就不喜欢,送人家丘八做什么?要是让人家汉家的姑娘知道那丘八是草原上最丑的东西,不得哭死,真不会怜香惜玉。”
殷平说道:“你是没瞅见她那模样!”他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压低声道:“我觉着她跟那丘八长得差不多,所以才送她的。”
长笙不可置信道:“真这么丑?”
殷平点了点头,“不信你去看看,反正我长这么大,没见过那么丑的,又高又丑,比盘古还壮,估摸着上辈子是狍鸮变的。”
长笙来了丝兴趣,歪着头问道:“叫什么名字来着?”
“......阿青”。
这名字像是烫嘴似的,殷平一说完就忍不住开始牙疼,“不提了不提了,再提她今晚都得做噩梦。”
他挎着刀朝前面走去,然而没走几步,才想起来刚才是要训长笙来着,再一转头,刚才的草地上早就没了那道影子,殷平心道:“又给这小兔崽子迷惑了。”
长笙本想着去费城赌钱来着,可一想小五如今病着,其他几个白眼狼现在使唤不出来,阿铁大虎这几天被清和将军拉去练兵回不来,一个人过去实在是没意思,就想着再去看看李肃。
在长笙心里,昨晚喂药那事纯属权宜之计,虽说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但长笙也不会刻意放在心上,只是往后他觉着李肃就是自己人了,没理由不去关心关心他的冷暖问题。
可李肃却不这么想——
他躺在床上难受的翻来覆去死活再也睡不着,药劲儿一上来,也就迷糊了一会儿,可就是那一会儿,他脑子里全都是那张柔软的小嘴贴在他唇上给他喂药的场面,他不断的想着最近这些晚上做的那些梦,再大的睡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烦躁的起身披了件衣服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稍微压一下心头上的火,可这火灭了一下,下一秒又窜了上来,没来由烧得他面红耳赤。
“一定是又发烧了,一定是。”李肃心想:“我怎么会时不时去思念个男人?开玩笑,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混蛋!”
他眼睛瞥向旁边那副插在白釉瓶内的画卷,鬼使神差的就伸手取了出来,随即看向那画内摔了个狗吃屎的孩子,不知怎么的,那嘴角就不受控制的慢慢扯出来一个弧度。
“李肃,你醒没!”
长笙大大咧咧的一把将帘子扯了起来高声道,却见少年这会儿正面有异色的坐在茶案后面出神,被他吼了一嗓子,面上明显划过一丝慌乱,手上的东西啪一下掉在脚下的地毯上,长笙问道:“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李肃赶忙按下心中凌乱,胡乱将那画拾起来一卷丢了回去,瞥了长笙一眼,皱眉道:“你怎么又来了?”
长笙十分不见外的往他对面一坐,说道:“我来看看你好点了没,怎么样,还烧着吗?”
李肃吐一口浊气,“无事。”
长笙心里嗤道:“又他娘的装深沉!”面上不动声色,“你要是好点了,咱们就去骑马吧,我带你去看看行褚原,这个季节,那边可美了。”
李肃惜字如金:“没空。”
长笙就看不惯他那副假正经的样子,尖声道:“你们西汉的男人真是一个窝囊样,发个烧跟得了什么绝症似的,连门都不敢出,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李肃还以为长笙会缠着他,他也好在长笙面前装作一副满不在乎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谁知那小子说走就走,腿不长动作倒挺快,一下就没了踪影。
李肃当下有些后悔,却装作不在乎的想道:“走就走,我当初可是连西汉的那帮皇子都不放在眼里,你算哪门子来路?还不配让我李肃上心。”
可紧握茶杯的手明明出卖了他此刻的内心,一声轻响,杯内茶水瞬间溅了出来。
长笙赌气似的往前冲,冲了半天,看人家真没出来跟上他的意思,当下气的忍不住骂道:“什么玩意儿啊,小爷跟你玩是看得起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千人追万人捧的汉朝呢!”
他嘴里哼着一支淫词艳曲,吊儿郎当的踢了踢脚下的草尖,忽然身子一转,又往回跑去。
“我再问你一遍,你去不去!”长笙双手叉腰站在李肃面前吼的脖子都红了,心道:“要不是没人陪我玩,小爷我何至于眼巴巴跑来找你?”
李肃看长笙第二次回来,当下心里的一番纠结瞬间一哄而散,得意之色一闪而过,清了清嗓子,面色沉沉道:“去也可以,只是……”
长笙皱眉道:“你烦死了,怎么那么多破事。”
李肃想端起姿态,又怕长笙不吃他那套,斟酌再三,觉着还是不端着了。
吩咐阿澈进来拿了件衣服,早有武士牵了马等在外面,俩人一前一后出去,清风阵阵扑面而来,李肃一脸热气瞬间被吹的不翼而飞,不知是不是远方的地平线太过宽广的缘故,李肃只觉着今日的心情是这么久以来最好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狍鸮”出自《山海经·北山经》——又作:饕餮。
第18章
天气好的不得了。
远处羊群如雪般在草原上涌动着,金盏花争相自地里冒出来崭露头角,风贴着地面拂过,遥望如波,一片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