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金帐内,顾灵均和秦硕明刚刚将青海部与东汉私通军-火之事禀告给大君,却没想殷卓竟吩咐压下不提,二位将军不明之际只得按下心头叹息无奈离去。
张道长进了帐篷,与殷卓说了大半天的话,再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黑透了。
捋了捋长胡子,张道长面有异色的抬头看天——北斗七星的光被周围星子掩盖,发出弱弱的光芒,尤其居于首端的那颗七赤破军星,淡的几乎看不到色彩。
他沉默伫立良久,直到夜风将两道宽大的袖口吹得鼓鼓飘起,才终于忍不住沉沉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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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笙是被蚊虫咬醒的,白天在李肃身上出了通气,心情大好之下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发现天都黑了,揉着眼睛出了帐篷,夜空繁星点缀,草香混着泥土扑鼻而来,原本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每隔二十步都架着一盏火台,夜间来往巡逻的武士比白日更加警惕了三分,长笙绕过几个帐篷准备去找那牛鼻子,看看父亲殷卓今天给他规定的每日一课能不能改成一月一课,若是他同意,俩人以后就是狐朋狗友,若是不同意......那他也没辙!
能咋办?牛鼻子如今正得圣宠,他还能真为难他不成?
身后忽然一声轻响,啪的一声,紧随而来后脑一阵剧痛。
长笙站在草地上忍不住抽了口冷气——真他娘的疼。
正欲发怒间,一转首就见一道黑影快速闪了过去,当下尖着声音喝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背地里阴小爷!”
巡逻的武士听到这动静忙跑过来问道:“王子有何异样?”
长笙指了指那暗处,不爽道:“去看看是什么人在那边!”
武士得令下去,长笙站在原地闷闷的想着:“怕不是我平日里背后阴人阴多了今日遭了什么报应?”
不一会儿,那武士便举着火把过来,躬身道:“回王子,没有发现异常。”
长笙撇了撇嘴,摆手示意算了,小步子一迈继续朝前走着。
啪!
又是一阵剧痛。
长笙彻底火了,暗骂一声:他娘的!——“你背地里阴人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出来单打独斗!”
还没哪个敢在草原皇室的地盘暗算他殷商羽,长笙裤子一提就朝那暗处冲了过去。
这周围都是给金帐马夫住的帐篷,一般武士巡逻都很少往这来,此地光线昏暗,用黑漆漆来形容都不为过,长笙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当下开了嗓子吼了几声,见没啥动静,心道:莫不是我又见鬼了?
可刚才被砸的脑门这会儿还疼着,他忽然想起白天阴李肃那事,觉着肯定是那西汉的王八为了报复耍他来着。
正憋着一腔火气要往李肃帐篷里跑,忽然一道阴风迎面而上,他惊呼的瞬间,就被一道黑布蒙住了双眼,嘴巴鼻子被一双大手从身后猛地捂住,半晌发不出声来。
被莫名栽赃的李肃刚送走阮秋颂,正带着一众武士从朔北赶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有一道黑影在夜空下疾驰而行,草原的夜晚是不允许骑快马的,只见那黑影身上似是扛着个什么东西,想必是晚上收草回家的牧民。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隔着空气飘了过来,为首的少年忽然拉住马缰缓缓停下,身后的随从上前低声询问:“二爷,怎么了?”
李肃凝着前方那道越来越远的身影,眉心几不可察的簇了一下,半天才道:“无事,走吧。”
长笙被堵着嘴巴蒙住头,小腹卡在那人精瘦的肩上,嗝的生疼,他死命挣扎了两下,然而手脚都被捆了个结实,根本动弹不得。
第14章
武士们正随着领头的少年往北都城方向走去,忽而一阵马鸣自寂静中响起,但见为首之人猛的一扯马缰,马儿前蹄高高扬起,李肃吩咐道:“所有人在原地等我。”
话音一落,整个人都跟着胯=下的黑马消失在黑夜之下。
突兀的马蹄声踏碎了沉寂,远处的天际线一片暗沉沉的铁灰色,声音由远而近,原本那道正疾驰而奔的黑影脚下一顿,随即头也不回的更加卖力的跑了起来。
长笙被他颠的生疼,整个身子扭动挣扎着却不起半点作用,一声轻啸忽然自前方传来,随后只听“啪”的一声大响,那马鞭似是落了半空。
“站住!”李肃夹着马肚大喝一声,却不想那黑衣人脚力十分了得,一时间竟然在马蹄之下占了上风。
少年不由暗暗心惊——论这世上能够徒步赛马的,只有那已经消失在五国百年之久的夸父后人。
长笙被这声音没来由的一惊,当下也不管之前俩人结过的梁子,此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命的呜咽出声。
铃铛的声音随着身子的扭动清晰传来,李肃见那黑影越跑越快,当下忽然狠狠一抽马背,整个人瞬间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上。
十步,五步,三步......
少年忽然猛地从半空中高高跃起,随后右脚往马首奋力一蹬,整个人就朝那黑影扑去。
长笙被一道大力忽然甩出去老远,饶是跌落在柔软的草地,整个身子也不由被震得的生疼。
李肃抱着那黑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随后猛地掏出怀中匕首,“噌”的一声轻响,利刃的银光倒映出那双赤红的双眸,顿时显得分外狰狞。
李肃心头一跳,丝毫不敢放松警惕,那黑影力气极大,出手的瞬间差一点将少年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
李肃知道,夸父后人的蛮力足可撼天,速度却极为笨拙,当下身子在地上灵巧一滑,“嗤啦”一声响,温热的液体瞬间喷薄而出,点点洒落在他手臂。
“喝!——”
被刺伤的黑影突然怒极爆喝一声,一双眸子由血红转为暗红,见几次朝那少年出手不成,瞬间就往那地上另外一个身上扑去。
李肃见状,当下一脚就将长笙踢出去老远,可怜长笙被堵着嘴巴发不出任何声响,心中欲哭无泪之际,蒙着的面上已是扭曲了一片。
他背弓如虾一般的蜷缩着身子,心中暗道:“这两个哪个不要脸的出脚这么重?差点给小爷踢成个断子绝孙!”
几番交手,黑影见在少年手下吃不了便宜,当下就准备逃跑,然而那少年却是不依不饶,整个人忽然闪到他身后,没待反应,手中匕首森然而上,狠狠扎进他后心,顿时一片冰凉。
“碰”的一声,随着那黑影猛然晃动了几下之后,便狠狠栽落在地。
李肃一脸薄汗的微微喘息。
要知道,夸父天生皮质极厚,想要刺中十分不易,且他们力气甚大,除了用巧劲和速度,基本很难取胜,而且像这种盛怒之下的夸父后人,本质防御能力是平日的三倍,能一刀扎心,实在是废了不少的力气。
一阵长啸自唇边而出,没一会儿刚才跟随的武士们便纷纷踏马而来,李肃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寒声道:“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一会儿收拾一下带到金帐去。”
随后一拉马绳准备离去,突然有武士高声道:“少主,这还有一个人。”
李肃一愣,才想起来刚才那个被他差点一脚踢死的长笙。
将蒙在头上的黑布一把扯开,李肃几乎下意识的反笑道:“果然是你!”
长笙此刻白着一张脸,两腿中间那处地儿还疼着,被松掉手脚上的绳子,他一把将嘴里那块破布扔了出去,唉声叹气了好半天,一抬眼看到那张讨厌的脸,当下戚戚道:“南蛮子,还好你救了我。”
李肃当下什么也没说就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准备打道回府,却被长笙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袖子,“哎,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回,我这人一向赏罚分明,你想要什么可以尽管提,我自当好好报答你。”
李肃不善与人接近,当下有些不耐的扯了扯袖子,一时间却没扯开。
他转首,目光顺着那只不大的手移了上去,随后停在长笙如墨般漆黑明亮的眼睛上——那眸子又圆又大,深处像是一道漩涡一样深深将他吸住。
此刻那神色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纨绔痞气,不知怎的,他心头上微微一颤,随即赶忙掩饰了过去,忽然想起白日里的耻辱,当下冷声道:“用不着。”
长笙一呆,像是才想起了什么,赶紧跑向那正被武士们架着准备搬走的夸父后人,忽然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脚就往那人身上踹去,“踢死你丫的!让你绑架小爷!我踢死你!”
武士们已经过了那“被绑架之人就是草原三王子”的震惊,当下躬身道:“王子,这人已经死了。”
长笙觉着不解气,双手叉腰哼哧道:“把他扔给殷平好好拾掇,先扒了皮再分尸,完后扔到邙山上喂狼!”
武士们:“......”
李肃翻身上马欲走,长笙又赶忙追了过去,抬头朝马上那人问道:“你这就要走?”
李肃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然?”
长笙十分狗腿的说道:“你好歹救人救到底,带着我一起啊!”
李肃冷哼一声:“凭什么?”
若是换了平常,李肃这话只要一出口,肯定要被长笙用小本本记仇,然而这人刚刚救过自己的性命,他殷商羽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为了点口头上的纠缠,实在是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