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想明白呢,苏青在街对面把他一唤,陈同的狗耳朵支棱起来,冲他招了招手。
往刘头店里一挤,刘头媳妇惊讶地看着他,陈同羞臊地用烧烤单子挡了挡脸,一边问苏青:“你吃点什么啊?”
苏青点了蒜蓉茄子和菜心卷儿,其他的都是烤肉,还偏头问陈同:“你吃不吃烤鱼?”
刘头媳妇这回是真没忍住:“陈同你还没吃饱啊?”
陈同噎住,脖子都红了,梗着说:“没啊。”
刘头正好路过,闻言也是惊讶,顺带拆了他的台:“锅盖给你分的那一把你就都吃完了?”
陈同感觉到自己旁边就有苏青望来的视线,心说你们这些大人怎么没点眼力见儿,硬着头皮打哈哈:“吃完了啊,一呼噜就吃完了,塞牙缝都不够!”
刘头看看苏青又看看他,朴实地笑了笑:“干嘛啊你们小团体还闹分裂啊,吃两波也不嫌撑得慌。”
陈同拖长了声音“哎呀”一声,催促刘头道:“外面有人叫你呢,你快去忙吧,老大不小了管我们年轻人什么事。”
刘头也不气,乐呵乐呵地还冲苏青眨眨眼:“看看、看看,害羞了!”
陈同:“我呸呸。”
“还你呸呸呢,没大没小,哎,伢崽子大了就是这么管不住!”刘头一掸毛巾,送盘子去了。
陈同和苏青坐在里面擎等着吃,苏青搅和着碎叶茶,陈同看了他两眼最后没忍住,解释说:“真没有搞分裂,他们也没不喜欢你。”
苏青抬起头来,陈同对上他的视线,蔫儿了,往后一靠,瘫着说:“我怎么感觉我就这么像夹在婆媳之间的老公呢。”
苏青被他逗笑:“谁是婆婆谁是媳妇?”
陈同也没过脑子:“那不废话么,锅盖当然是婆婆,你就是我……”
陈同一愣,把“媳妇”两个字咽在肚子里,叫苏青蓦然笑出来,抿了口碎叶茶。
陈同见他笑,也傻呵呵地一乐:“你就是我捡来的媳妇儿。”
苏青悠哉地喝了口茶,碎叶茶,就是茶叶沫儿配了把大麦茶,味道和苏青以前喝过的陈年茶饼泡出来的茶没法比。
难得他没犯挑剔,还挺自得地问陈同:“我是你媳妇儿?当时石板广场上谁捡的谁?”
“当然是我捡的你,捡了只迷路的小羊羔,哎,看他好像是中暑了,就想着不如……”陈同嘿嘿发笑。
“不如怎么样?”
陈同:“不如炖成羊肉火锅,一口吃了你。”
苏青被他逗笑了:“谁吃谁?谁在车篷里蹲着像棵蘑菇,后来又傻傻的被人碰瓷欺负,明明是我捡着你。还婆媳关系你是老公呢,你这么自觉认郭凯当妈啊?”
“哎,放屁。”陈同一想的确不对,不能被锅盖那两个狗人占了便宜,情急之下说话不注意,又被文明挑剔的少爷给抓了脸:“唔……”
苏青虎口卡着他下巴晃了晃:“说话文明点。”
隔着桌子呢陈同也没想到苏青手这么长,被他抓着脸仰着头不太舒服,下意识抓住苏青的腕子,脑筋一转:“那……噗噗。”
苏青皱起眉头:“噗噗?”
陈同:“……就是放屁。”
“……”
刘头媳妇正好端菜过来,苏青松了手无语半晌没忍住笑倒:“我真是服了你了。”
烤串透着一股油脂香气,又被新鲜藤椒的一点清麻味道抵掉了肥腻。
蒜蓉茄子是从中剖开的半个,底部的茄皮被烤得焦软,内里的茄肉也从白色烤成金黄,抹了酱料并两勺蒜蓉,辣椒面细细一洒,把茄香和酱味一和,从里面钻出一股子香辣来。
刘头媳妇叮嘱陈同:“之前喝了那么多汽水了,你小心胀肚子。楼上还有消食片,要是肠胃不舒服了和我说。”
陈同挠挠鼻子,苏青冲她笑道:“阿姨你放心,我看着他呢。”
刘头媳妇哎哟一声笑:“你倒像是个当哥哥的人,多管管他,他不常听我们的劝。”
陈同忸怩一下:“我哪有。”
刘头媳妇笑得腼腆朴实,想摸一摸陈同的脑瓜,往围裙上蹭了下手上的油渍,又忍住了,只说:“你们玩着,我去帮你刘叔做事去。”
陈同答应一声,外面有人叫她再上一扎啤酒,刘头媳妇便笑着走了。
苏青用筷子从蒜蓉茄子的蒂端一挟,撕下一长条的茄肉来放进陈同盘里:“你这是和锅盖他们吃了多少,阿姨惯说‘伢崽吃多少都不算多’的人都怕你撑着。”
陈同戳了戳盘里的茄子:“也没……多少吧……”
苏青问他:“你打电话里说的,是真没吃饱还是假的?”
陈同把茄条卷吧卷吧想逞强一口咽了,但又没那个肚子,只好小声说:“其实……也挺饱的吧……”
苏青乐了:“那你说假话做什么,想见我?”
陈同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也许、可能、的确,有这种念头。
但是这种念头就很奇怪,他想见苏青干嘛,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十一放个假还想见,这么……黏人……的样子多奇怪。
思来想去陈同给自己解释了一下:“也不是,我好好的想见你干嘛,这不就是……我和锅盖金毛他们出来吃饭,怕你误会吗,真没把你排斥在外的意思,就是吧……就是……”
陈同也就是不出个所以然来,舔了舔嘴唇,干脆耍无赖道:“你都叫苏青青青了,这么别致的名字独一无二,别吃他们的醋。”
苏青心里甜了又酸,刚觉得陈同有那么点心思,听他这么一说,少年深陷局中分不清真假。
心里千蚁万噬地疼痒,口上却不紧不慢地笑:“我哪那么容易吃醋。”
陈同没心没肺地笑说:“你是少爷嘛。”
苏青看他没心肝的笑脸和酒窝,猛然从心里生出一股不甘来,倔强又难以排解,他可不是就在吃醋么!
烧烤算是了了,电影还没陪他看过呢。
苏青一边吃宵夜一边想事情,陈同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闭了嘴,又在两个人的安静里品出一点不安来。
耳边是烟火俗尘,苏青却好像和这一切格格不入,小饭馆的桌板擦得再干净都好像会脏了他的袖口——陈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就连自己——他都觉得自己是羞耻而污淖的。
苏青不笑的时候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那种得体的风度像是从他脊椎骨里生长出来的气质,是他们这些市井小民学不会的气质。
陈同并不为此觉得自卑,却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陈同只和苏青分了一条蒜蓉茄子就再也撑不下,苏青吃得慢悠悠的,到后来开始划水刷手机,漫不经心地问他:“电影好看吗?”
陈同在发呆,被他一句话唤回思绪,陈同随口糊弄:“还行。”
偷眼瞧见苏青神色淡淡的,又改了口:“一般般吧。”
苏青翻了翻上映的片子,国庆时候大部分都是根正苗红的影片,更适合家庭聚会一起看,他想和陈同看点其他有“意思”的。
总不能他心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小九九,然后陈同看着电影热血沸腾握拳宣誓“为人民服务”。
同哥已经够直的了。
笔直笔直,像胡杨林,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腐。
苏青翻来覆去也没找到合适的片子,唯一合适的那部陈同已经看完了,苏青胸口里憋着一股子闷气。
陈同伸长了脖子看见他手机屏幕上的电影海报,嗖一下又把脖子缩回去。
苏青实在没忍住一声哼,同哥就摸着鼻子,递给他一条烤小鱼儿,讨好地说:“你吃。”
“我吃饱了。”
苏青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堵回去,陈同的眼神顿时乱飘:“不是说不吃醋的么?”
他摸了摸鼻子嘟囔:“果真是个少爷。”
结账的时候刘头看了看闷声不吭没个笑脸的两个人:“真吵架了啊,还没和好?”
陈同憋着一肚子火气和冤枉,这会儿全都委屈地泛上来了,一撅嘴:“是啊,吵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反正这位少爷他不和我好了!”
苏青原本生闷气着呢,听他这么一发泄,心又软了。
可旁边有刘头看着,他不好意思坦露。
刘头当和事佬说:“小哥俩有什么好吵的,和叔说说,我帮你们分个理?”
陈同冲动,脱口而出的话自己也恨收不回来,带尖带刺的多伤人,可他忍不住。
这下倒好,苏青的面子也被他扯了丢了。
陈同心里懊恼,怕事情越来越糟糕,更不想向刘头剖白,憋着脸说:“伢崽子长大了管不住,有什么理好分的。”
陈同把苏青的手腕子一抓拽走,还一边梗着脖子说:“你不想和我好也得好,不就是个电影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看!这就去看!你今天不看也得看!”
苏青无奈得又尴尬又羞臊:“陈同……”
陈同拖着他的手,脚步不停,后边刘头媳妇还和丈夫纳闷呢:“他们这是怎么了?吵架啦?”
他俩还没走远,还能听见刘头的一声“嗐”:“吵什么啊,还不是今天吵了明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