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业看懂了妻子的意思,顺势拍了拍陈同的背,陈同更傻了,扭头看见宋娴去厨房端汤的背影,觉得被她亲过的额头也重新烫了起来。
陈正业拍了他两下:“好了,喝汤吧。”
陈同应一声,陈正业对儿子说:“考试……不用担心。”
他估计还有别的什么想说的,没说完。
宋娴在厨房给父子两个盛汤,闻言看了丈夫一眼,替他说:“到时候考试我们会送你进考场,考场里别人是进不了的,警察也会在考场周围维持秩序,你不用担心,我们都会看着的。”
她没明说邢女士的大名,陈同已然听懂了,闷头喝汤“唔”了一声,喝了两大碗。
五月结束在香浓的乳鸽汤里,陈同的十九岁生日当天在和男朋友谈“异国恋”。
视频通话过了他这边的零点,和苏青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
陈同睡觉的时候英国才到晚餐时间,苏青把面前小巧的奶油蛋糕拍给他看,旁边苏青的队友里有一个十六岁的天才少年,还有着少年人说不完的叽叽喳喳。
陈同看着虽然有点吃醋,却也不再觉得“天才”这两个字有多扎他的心了。
于是高考顺利到来,六月七日、六月八日,都说678的谐音是“录取吧”,是一个好兆头。人们大概都喜欢好兆头多多益善,陈同一大早就起了,发现宋娴在门口指点陈正业往大门上吊粽子,“高粽”寓意“高中”。
陈同都惊了:“这时候怎么还有粽子?”
“刘老板包的,前天就送过来了,说粽子里包了红纸,肯定能中!”宋娴指导陈正业把粽子挂好,扶着楼梯叫陈正业下来,又叫宋恬给他们父子两个盛饭,她去换衣裳。
陈同哭笑不得,觉得这个真的迷信。
宋恬因着他们高考有假放,陈同出门的时候她也跟着出门,坐在车里还给陈同抻平了衣领。
准考证和身份证检查了五六七□□十遍,他考试的地方就在本校,外围的警用摩托车排了一列,学校边上人来人往的都是来送考的家长和待考的学生。
陈同紧张地看了眼四周,在警车旁边傅瑶喊了他一声:“同哥!”
陈同回头一看,不仅看见了瑶瑶,还在她边上看见个熟人,就是瑶瑶的叔叔,那位画家,傅知非。
陈同和他们打了招呼,发现傅老师和那些警察聊得挺好,距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考场还没放行,他在旁边听了几句,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一颗心才落进肚子里。
陈正业和宋娴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和傅老师他们攀谈起来。
等到考场放行,考生进场,金属检测器一个一个扫过去,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黑板上面挂着的时钟一帧一帧地走——
走完二十四小时,走完两个白天一个黑夜,时间在感知里无声无息,等最后一场考试落幕,昨天考了什么,今天考了什么,刚才考了什么,陈同觉得自己好像全都忘记了。
在别人扔掉书本为高考结束而欢呼的时候,他回到家,打开自主选拔模拟测试软件,仍旧在奋斗,还不是最后一站,他还不能懈怠。
六月十日,苏青在北京落地,陈同往省会城市参与清华自主招生初试。
苏青提前帮他预定好校边酒店,而陈同也顺利通过初试,进入复试环节,六月十四号和陈正业宋娴他们一同来到北京。
再见面时,因为复试压力和家长在旁边的原因,他们的想念没能完整倾诉,光靠眼睛含情脉脉的看也是看不够的。
还差一点,差一点时间。
等到他复试结束,等到苏青竞赛归来,等到他们回到苏河,到时候他们可以拥有一整个没有任何压力支配的暑假,到时候他们将拥有往后所有的时光。
苏青并没有很多陪伴陈同的时间,只在陈同复试结束之后带他参观了校园,也见了见他的队友和老师们,而后他们手牵手漫步在校园里,想象着以后在一起的时光。
趁着陈正业和宋娴都不在,在学校无人的角落里,他们在树下拥抱和接吻。
夏天过得很慢,慢到陈同逐一回想过去发生的一切,足够他想起高二时候他坐在苏青身边的那个中午,苏青趴在桌子上睡觉,他在写题。
耳机里流过轻柔的歌,笔尖亲吻纸张,图像跨越象限,相交亲吻在一个点上。
苏河的夏天依旧很热,天上的云一团团地团着,像是陈同皱巴巴挤在肚子上的白T恤。
七月到来,石板广场上的大榕树老了、懒了,树下躺着一只赖皮小土狗,小土狗咬住七月的尾巴。
陈同蹲在车棚里偷懒刷新闻,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上中国队包揽个人赛金牌,总分第一,再度夺魁,国家队里那位十六岁的天才少年大放异彩,网络上全都是他的报道。
陈同不甘心地刷了好多遍,除了本省本市官微有单独报道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大热新闻。
他有点烦,拎了拎身上的短袖,垃圾桶边又看见胡乱分类的婶子,刚要出口教育,谁知道婶子一见他就跑。
陈同已经很高了,特别是他眉一皱脸一板,浑身一股痞气,老婶看了害怕。
高考成绩还没出,自主招生的结果倒是在六月底就公布了,狗人们都给他道喜,又焦灼地等着各自的成绩,这个喜道得都不够痛快。
陈同也等,不过他等的是人。
苏河的夏天依旧很热,天上的云一团团地团着,像最是勾人嘴馋的棉花糖。
飞机穿过云层,将棉花糖咬掉一口,纤拉出细细的糖丝儿。
陈同逗了逗榕树底下那狗,小土狗傲气得很,不带搭理他的。
旁边蜂箱一样的棋牌室里老头老太太们打牌打得火热,陈同满头的汗,也觉得火热。
不是说今天就到了吗,他们约在石板广场见面,陈同看了看手表,过会儿又看手表。
好半天烦死了,他耐不住想去买瓶冰水,又怕和苏青错过了,还担心什么要是吃坏了肚子一会儿跑卫生间形象不好。
他捏着一根狗尾巴草去搔小土狗的鼻子,小土狗被他搔出三个喷嚏,最后嫌弃地瞥他一眼,甩甩细尾巴,扭头走了,不和他在一棵树底下乘凉。
“艹,”同哥很不快乐,对着小土狗左右摇摆远去的屁股说,“你考清华吗你这么拽?”
但是没一会儿同哥又用手里的狗尾巴草编了个草环戒指,然后傻乐起来。
没笑完呢,就听旁边他哥问他:“傻笑什么呢?”
陈同猛地抬头,嚯一下跳起来,瞪着苏青瞪了好几眼。
他圆眼睛,瞪起来特大,神采飞扬地,往苏青胳膊上呼了一巴掌:“你吓死我了,走路没声!”
他看看苏青身上一声清爽利落的衣裤,又看看自己被汗浸湿了的T恤,猛然羞恼,觉得他哥太帅了他比不过。
苏青摸了摸他的脑袋,原本想安抚,谁知道摸到一手的汗。
苏少爷:“……”
苏少爷往裤子上搓了一下,把陈同搓乐了,问他:“你背我吗?”
少爷挺无奈地一弯腰,给小土狗当司机,任劳任怨一声:“背。”
陈同嘎嘎笑起来往他背上一跳,把狗尾巴草戒指举到苏青面前:“喏,送你。”
苏青都惊呆了:“这么朴素?”
“咳咳……”陈同也不好意思,尴尬地要把草环戒指收起来。
谁知道苏青托着他屁股的手抽出一只来伸到他面前:“以后我就是你糟糠之妻了,不能下堂的。”
陈同还傻着呢,就听他哥催促:“快点,一只手背不动了。”
陈同囫囵把草环往他手上一套,稳稳地跨在他背上,脸通红,红到了脖子里。
苏青的手那么好看……戴个草环戒指。
陈同趴在他背上贴着他耳朵小声说:“哥,我好想你啊。”
“嗯,我也想你。”
陈同又说:“我好爱你啊。”
苏青便答:“我也爱你。”
陈同想来想去觉得不够,忽然来了句:“我他妈好爱你啊!”
苏青揍了一下他的屁股:“别说脏……”
陈同嘎嘎笑一阵:“这是语气词,不是脏话。”
他笑了半天,才发现苏青刚刚那句话半边没说完,苏青背上都有些僵硬了。
陈同拍拍他问:“怎么了?”
苏青一僵:“刚刚揍你一下,把你糟糠之妻的戒指蹭掉了。”
“啊!”陈同先是惋惜了一声,然后又开始嘎嘎地笑。
苏青稳稳背着他,走出才子巷,刘头和刘头媳妇朝他们两个挥了挥手,隔壁杂货店的老板娘也笑他们两个孩子气;走上状元路,电瓶车风一阵刮过,小电驴上的学生敞着怀,校服呼啦啦地吹,掀过一阵风。
天气很热,像陈同想念苏青的心一样热。
陈同假装没看见苏青想把他背过马路带回家的“司马昭之心”,借着手臂遮挡,亲了一下苏青的耳朵。
苏少爷愉悦地在喉咙里滚了滚笑声,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
阳光很好,什么都好。
同哥发出一声感叹,仿佛在写作文的最后一段,要升华、呼吁、慨叹,落下一个轻快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