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平地摔一下,能出什么事?阮向笛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
察觉到他的意图,陆景曜慌了,扬声叫了句:“阮阮!”
阮向笛的脚步僵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耽搁这一小会儿,陆景曜已经一瘸一拐地追上来,停在阮向笛的身后,想上前,又不太敢的样子。
阮向笛回眸瞥了他一眼,奇怪道:“陆总,我们不熟吧?你刚才叫谁呢?”
陆景曜手足无措地道歉:“对、对不起”
阮向笛:“……”
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能注意一下影响?这人有没有脑子?
阮向笛忍无可忍,一把拉着陆景曜拽到旁边的角落处,免得被围观,压低声音吼道:“你来干什么?来还搞得这么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俩有过一腿是吧?”
陆景曜今天是一个人来的,说大张旗鼓倒也没有。只是刚才喊的那一声“阮阮”有些引人注目。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陆景曜说。
“行了你闭嘴,”阮向笛说,“你除了翻来覆去说这几句话,还会什么?”
陆景曜低着头挨训。
阮向笛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同意你过来了么?”
陆景曜小声争辩:“我只是想来看你一眼。”
阮向笛:“那现在也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陆景曜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说:“我这就走。”
阮向笛抱着胳膊哼笑了一声:“搁我这儿演苦情戏来了呢,陆总?你觉得你演得可怜兮兮一点,我就回去任你搓圆揉扁了?”
面对眼前这个陆景曜,长期积压的情绪似乎都有了一个突破口,看着陆景曜有话不敢说,孙子似地被他骂,阮向笛心中竟升起一种报复般的快感。
陆景曜解释道:“我是真心的,阮阮”
“别这么叫我。”阮向笛说。
“”陆景曜:“那我该怎么叫?”
阮向笛:“我没有名字吗?”
陆景曜:“你跟司玉琢感情很好吗?”
阮向笛瞥了他一眼,点了头:“是啊,是很好,怎么了,玉哥工作忙,还特意来剧组探班,给我送圣诞礼物。玉哥温柔体贴,还很尊重我的感受,和他相处总是很舒服,很开心。”
排除刚才那一段。
陆景曜说:“我也可以做到的”
阮向笛抬手打断他:“免了,陆总,现在再说这种话,也晚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既然分手了,就不要再搞这些戏码,让人笑掉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识好歹,竟然拒绝陆总的青眼呢。”
“没有人会那么以为。”陆景曜说。
阮向笛皱起眉,打量着陆景曜,问了句:“你刚说走,这是走还是不走?”
阮向笛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刻薄到这种程度,对他曾经最爱的人。原来所有爱情都抵不住时光的消磨,最终爱人演变为仇人。
118现实与虚幻之困
陆景曜的目光立刻黯淡下去,神色间满是落寞。
“我现在就走,但我也给你带了圣诞礼物,你要不要”
“不必了,您收着吧。”阮向笛说,“我受不起,您请回吧,也不要再来了。”
陆景曜袖子下的手一时间握紧了,紧得指节发白。
“我知道了”陆景曜低声说,“难道看见我,你就这么不高兴吗?”
阮向笛以极其嘲弄的语气说:“我看见你,不只是不高兴,而是恶心。所以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如果你想像之前那样强迫我,我也奉陪。”
“就这样,我走了。”
好好一个圣诞节,全被陆景曜给毀了。
回房间时,阮向笛站在电梯里,望着眼前的虚空发呆,想尽量把陆景曜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可某一瞬间,他竟恍惚地觉得自己就是陆秀夫,他正帯着小皇帝仓皇地逃难,陆景曜就是那个逼得他不断逃亡的人。
“叮!”电梯门一下开了,一个服务生走进来,看到阮向笛,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阮向笛浑身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过来,他发现他刚才好像把现实跟戏混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预兆。
《崖山》这部电影,不仅帯给了阮向笛无上的荣耀,也帯给了阮向笛无尽的苦楚。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陆秀夫这个角色的一生,实在太过无望。生在国家颓败,山河破碎之时,他有兴邦之才,有安国之志,却也不能挽大厦于将倾。
阮向笛的天赋才能以及幼年经历,让他可以轻易捕捉到那份绝望,可也正是因为此,他并没有那么容易从那份绝望之中走出来。
他记得前世,因为这部影片,他连续好几个月陷在陆秀夫这个角色里,怎么也走不出来。得去看看医生了,阮向笛想,在拍摄结束之后吧。
圣诞节之后,影片的拍摄继续。
阮向笛的表演越来越出神入化,状态越来越好,一到镜头下,他就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陆秀夫,绝望又不甘地站在那里,他想挽救自己的国家,想救皇室于水火。然而天下大势,又哪里是他一个人能左右的?
阮向笛身上穿着戏服,背着小皇帝站在海边。茫茫的大海像一只无情的巨兽,一个浪拍过来,就会吞没他们。
而陆秀夫的眼神却没有一丝软弱和逃避。大量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甚至浸透了他背上的小皇帝赵罱身上的龙袍。
龙袍鲜亮逼人的黄色,与刺目夺人的红色混在一起,眼前是蔚蓝的海,身后是黑压压的元军铁骑。
小皇帝才八岁,清秀的眉目间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痛悲伤。
“陆卿,苦了你了。”小皇帝攥着陆秀夫的衣襟,说出的话都帯着颤音,“今日一役,我大宋已无回天之力。”
“是臣无能。”临近死亡,陆秀夫眉宇间凝结了数年的阴郁之气,竟散了,变成了必死的壮烈和决心,“只是徳祐皇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受辱。”
小皇帝心知肚明陆秀夫要做什么,却只是更紧的抱紧了陆秀夫的脖子。
旋即,陆秀夫一跃而起。
只听噗通一声,海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119《崖山》杀青
“卡!”导演兴奋地叫道,“这一条过了!很好!刚才那一幕很好!”
“快快快,把人捞起来,别着凉了,大冬天的!”
徐向晨跟贺立轩一起跑上去。
为保真实性,电影全部是实地取景,但崖山海战也并没有在真正的崖山去拍,那边都是景区,很不方便。
这一场阮向笛跟小皇帝已经拍了很多遍了,他跳水也跳了很多遍,虽然已经做了防护措施,但还是冷得不行了。从水里出来的时候,阮向笛牙齿都在打架,抱着那小演员一起从水里出来。
“笛子,来,披上!”贺立轩拿了件军大衣裹在阮向笛身上。
小孩的家人也过来,把小孩抱走了。
“快快,回去换衣服。”贺立轩说。
徐向晨拿着毛巾给阮向笛擦掉脸上的水,发现阮向笛脸色发青,吓了一跳:“笛子,你还好吗?”
阮向笛哆嗦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点了下头。
脱掉身上湿透了的戏服,冲了个热水澡,待在充满暖气的房间里,阮向笛捧着一个保温杯,里面是徐向晨煮的姜茶,驱寒的。一口下去,微烫的茶水顺着喉管进入胃里,阮向笛才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有了暖意。
阮向笛出了口气,瘫在沙发上,揉了揉自己有些晕的额头,摸着这温度,好像有点发烧。
但他却好像提不起吃药的力气,整个人依旧陷在陆秀夫跳海时的情绪里。
国破家亡,最后关头的存亡之战,不管他多么殚精竭虑,费尽心血,仍是败了。大宋的颓败之势不是这一年两年的事,是历代遗留下来的问题,这一点陆秀夫清楚得很。
可也正是因此,才会更加让人痛苦。
如果能早一点,再早一点,他就开始重整吏治,整顿超纲,这个江山未必就会
懊恼,无力,不甘心。
“哥,哥?”徐向晨的手在阮向笛眼前挥了几下,“想什么呢?”
看到徐向晨白胖的脸,阮向笛恍惚了一下,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他的助理兼发小。
阮向笛轻吐了口气,坐起身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徐向晨皱起眉头,摸了摸阮向笛的脸:“我感觉你脸色不大好啊,是不是不舒服?”
徐向晨说着,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贴了一下阮向笛额头,感受了一下:“好像是有点烫,我给你拿点退烧药,你暍了,免得明天起来更严重了。”
“嗯,”阮向笛垂着眸低声答应,“好,你先放那儿吧,我等会儿暍。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嘞,”徐向晨没有多想,事实上,自从跟陆景曜分手以后,在徐向晨看来,阮向笛的状态是越来越好了,因此比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