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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大少 (迟小爷)


  柳绿离开后,沈惜言坐在床边,陪奶奶说了一下午的话。
  *
  人间一日,沈宅一年,沈惜言回家住了整整五个月,从盛夏到冬日。
  有了沈云年,整个沉闷的沈宅变得吵吵闹闹起来,但这一切的欢笑都在压抑着他,他无法融入,也被他们抗拒在外。
  虽然父亲以前对他的关怀本就不多,可如今两相对比,才发现不是不多,而是少的可怜。
  在这个家里,除了柳绿和他说话,刘涯空闲之余会到沈家来约他上画舫一聚,其余时候,他都像个隐形人一样,只能去别院陪着日益油尽灯枯的奶奶说话。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身处北平漩涡中的九爷,想到那相去千里的阻隔,孤枕难眠的时间便更加难熬了。
  沈惜言开始给九爷写信,信的内容是他承诺地要学写给九爷的诗:
  「闲人爱说愁/说到茶饭不思/说到黯然神伤/落花啊、离雁啊、水啊、月啊的/都被迫化作心上秋/我笑他们变成庸人/日日自扰/直到有一天我开始唤不出你的名字/它终于经过我的眉梢」
  然而,无论这样的思念诗写了多少,那边都渺无音讯,他不知九爷是否安康,他想去北平探望,可始终记得九爷在他离开时对他说的话:“惜言,在我去金陵找你之前,千万别回来。”
  渐渐的,他开始在不安中埋怨起九爷来,写给九爷的最后一封信如是说道:爱神赐了一场梦给我/又很快把我叫醒/爱神是土匪/是坏蛋!
  他停止了写诗,开始思考他从未想过的未来。很久之前,青鸢问过他日后要吃哪碗饭,他记得当时的他没给出任何答案。
  眼看着沈云年一天天长大,父亲又对弟弟疼爱有加。
  或许,他不该再这样游手好闲下去了,倘若有朝一日,他失去了家族和金钱的庇护,他便彻底一无所有了,这样的他,配不上九爷,也对不起自己。
  这已经是沈惜言单纯的视野里最大限度的醒悟了,而他没想到的,远比他想到的更让人难以释怀。
  他考虑了整整一宿,第二日清晨就开始给他在美国的老师写信,信中提到了理想、前程、人生,这些他二十一年从未想过的事情。
  就在沈惜言以为父亲将他彻底遗忘的时候,他突然被父亲一本正经叫去了书房谈话。
  “爸,您找我有什么事?”沈惜言站在父亲面前,掌心汗如雨下,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
  “惜言,你今年二十有一了吧。”
  “嗯。”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替你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高家的三小姐,成亲之后,你就住到高府去,替高会长打理一些商会事务。”
  沈长河说得很轻巧,不像商量,更像是商人在变卖货物,而那高会长是金陵最大商会的会长,可以说整个金陵的商业都归他掌管。
  沈惜言大惊失色:“我不成亲,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哦?”沈长河眉心重重一挑,“是哪家闺秀?”
  “不是闺秀……”沈惜言抿唇道,声音变小了许多。
  沈长河眉心一皱:“别告诉我是个洋人,我们沈家从没有洋人过门!”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在此之前,沈惜言从未设想过如何向父亲摊牌,他心跳如雷,天人交战了许久,终于咬牙道:“也不是洋人,是,是男人,他在北——”
  “平”字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甩到了沈惜言脸上,白皙的皮肤瞬间浮起四个血印,唇角也渗出血来。
  “混账!”沈长河气得胡子都在抖,他咬牙切齿道,“你再给我说一遍,你喜欢谁?”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沈惜言耳畔嗡嗡作响,胸口却陡然一阵说不出的畅快。
  他深吸又吐气,不知怎么,突然就不怕了,他抬起头,直视父亲的怒容,一字一顿道:“我的爱人,他叫赵万钧,他是个男人。”
  说到“赵万钧”三个字的时候,沈惜言唇角弯起一抹笑,虽然伤了,却依旧笑得明快,就像曾经被赵万钧捧在手心的玫瑰。
  “来人,把这个孽子给我关起来,关到良辰吉日为止,在这期间任何人都不得见他!”


第65章
  沈惜言挣扎着被拖走,沈长河胸膛剧烈起伏,被沈惜言气得头晕眼花。
  这孽子果然如那算命先生说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扫把星!
  沈惜言是二十一年前的七月初七生的,那天适逢乞巧节,原本是个好日子,可他的母亲却难产了,拼尽最后一口气才将他生出来。
  最终,喜事变成了丧事。
  沈长河与沈夫人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什么感情基础,却依旧是痛心疾首。
  沈长河乃经商之人,对风水运势极其看重,每次走货之前都会去寺庙上香,死老婆这等大事,必然是要请算命先生来掐指一二的。
  算命的一来,首先算了沈惜言和沈夫人的生辰八字,摇头叹息,说并非母亲体弱,而是这孩子克死了母亲,还说沈长河原本财运亨通,但命犯一煞,根源就是这个孩子。
  果不其然,自从沈惜言出生后,沈长河的商会开始频频出现问题,最难的时候差点儿破产,直到他替沈惜言改了生辰八字,才逐渐好转起来。
  于是,他越看沈惜言越不顺眼,一直有送走他的念头,怎奈母亲一直护着孙子,才让这个灾星留在他身边十几年。
  沈惜言克了他这么多年,如今回来,终于有了点儿用处,能替他和高家牵线搭桥,壮大沈氏商会,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沈惜言竟敢说自己爱上了男人!
  这般大逆不道,实属灾祸。
  *
  正月初十,良辰吉日。
  锣鼓唢呐鞭炮声响彻十里长街,大半个金陵都知道,赫赫有名的沈、高两家要结亲了。
  被关了一个多月的沈惜言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天光,然而,却是被绑着的。
  清晨,四个下人破门而入,强行给他穿上了新郎服,戴上胸花。
  那四人都是孔武有力的练家子,沈惜言的挣扎就如同蚍蜉撼树,毫无意义。
  沈惜言双眼拉满血丝地问:“我爸呢?”
  “回大少爷的话,老爷已经在礼堂等您和高家三小姐了。”
  “那我的丫鬟柳绿,她在哪里!还有刘涯呢?”
  “柳绿早被送去高家了,您今日上门后自然能见到她,至于刘涯,他被老爷派去走货了,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
  那手下同沈惜言说话的语气甚是轻蔑,所谓上门赘婿,都是为人所不齿的。
  沈惜言心中一阵寒意,他父亲为了卖他,这是把他所有的路子都给断了。
  他离家五年,在金陵没什么人脉,此刻不会再有谁来救他,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跑。
  眼下,反抗是下策,不如先假意屈从,再做跑路打算,只是现如今他身无分文,只有口袋里那串奶奶留给他的项链。
  想起奶奶,沈惜言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见沈惜言咬牙切齿地不知在想什么,手下道:“大少爷,小人奉劝您一句,千万别打歪主意,老爷说了,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让您顺顺利利地拜堂。”
  为了防止沈惜言逃跑,接亲队伍没有安排他骑高头大马,路旁围观的人也心领神会,毕竟是奔着上门去的,确实也不好抛头露面。
  婚礼在高家的礼堂办,门口摆着两位新人的名字,沈惜言这才知道那位要跟自己成亲的姑娘叫什么,连他与高小姐的庚帖都是他爸代笔交换的。
  两大世家的盛宴,自然是宾客盈门,言笑晏晏。
  可当他们看到沈惜言之后,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他们参加的,并非他的亲事。
  沈惜言一眼望去,在座的确无一人相熟。
  而高堂之上,林菁菁竟坐在属于他母亲的位置,贴着沈长河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对上他的目光后,耀武扬威地笑了笑。
  沈惜言恨意冲天,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很快,礼行开始了。
  沈惜言同一个盖了红盖头的陌生姑娘牵着红绸跪在软垫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
  这姑娘八成也是个可怜人,说不定同他一样,早已有了如意郎君,却要同一个没见过面的人成亲,可他还能找机会离开,一个深宅大院的女子,又做得了什么呢?
  “一拜天地!”
  沈惜言感觉后背被人推了一把,身形不稳,额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二拜高堂!”
  身后又是一推。
  正当沈惜言想着如何在洞房里逃跑的时候,礼堂外突然一声枪响。
  刚要喊“夫妻对拜”的傧相吓得一哆嗦,四个大字卡在了喉咙里。
  沈惜言猛地一转头,门外大步走进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半年未见的赵九爷!
  他跪在那儿,完全愣住了,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刹那间恍如置身梦境。
  四周的红色全都化作模糊的一片,他眼中只剩下那个高大的身影,每一步都踩着他如雷的心跳。
  好好的喜宴突然出现拿枪的人,众宾客瞬间骚乱,新娘子也吓得尖叫了起来。
  高老爷大喝一声:“快来人,把这人给我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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