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万钧反握住沈惜言按在他手上的指头,插.进指缝把玩道:“想买点酒,又想到你喝不了。”
“谁说我喝不了啦,我又不是小孩儿!”沈惜言一下坐直身子,连声音都放粗了不少。
“没嫌你小,你前两天不还咳嗽呢?”
沈惜言纳闷了,九爷怎知他咳嗽?
他狐疑地看着九爷,心中忽然闪过灵犀:“之前在香园,有人为我叫了一杯蜂蜜水,可千万别告诉我那人是你。”
“不然还有谁记得你好甜口?”
沈惜言没答,鼓着腮帮子看九爷。
九爷蔫儿坏,是真的。
*
赵万钧去买酒,沈惜言不愿等,非要跟着一块儿,结果一进门就撞见熟人。
赵万钧那位五大三粗的拜把子二哥陈榆林正倚在柜台旁边逗姑娘,不时一片咯咯的笑声。见赵万钧来了,姑娘们顿时一阵骚动,纷纷向他问好,眼里也飞起了别样的春色。
“老九?”陈榆林一脸惊讶。
看到陈榆林,沈惜言浑身倒刺都竖了起来,用防备的眼神盯着他。
陈榆林被这小孩儿瞪得一愣,便弯腰凑上一张匪气的笑脸,还想碰人,被沈惜言躲开了。
“沈小公子还记仇呢?”
赵万钧握住沈惜言的手把他挡在身后:“老二,注意态度,别跟这儿故意吓唬人。”
陈榆林看着弟弟护犊子的样子,只好负手而立道:“说的是陪姨娘过生日,结果跑去带孩子。”
他低头瞟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话里有话说了句:“你也不怕赵司令知道了生气。”
赵万钧抬抬下巴:“我看你今儿挺闲的,军械厂的事谈妥了?”
陈榆林脸色变了变,他这阵子一直在磨那事儿,幸亏赵万钧给他帮忙,不然不会这么顺利。他心道这沈惜言还真是老九的逆鳞,半句话都碰不得。自那日在香园门口劝过他之后,他就对自己冷鼻子冷眼了。
“我说前门楼子,你说胯骨轴子,合着就是懒得跟你二哥说话呗,成,我不讨你喜欢,其他兄弟总没惹过你吧?人正好都在楼上呢,上去喝口酒?带上小孩儿一起。”
沈惜言搁后边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香园那次就是被人接二连三搅黄的,这回又来,他心说自己还好跟着进来了,他决计不会再把九爷让出去!
沈惜言一把推开赵万钧,抢在他前头道:“陈二爷,无论如何,这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九爷既与我有约在前,他今晚的时间便全是我一个人的!”
被沈惜言有理有据呛一脸,陈榆林先是有点儿惊讶,然后笑了:“行,归你,那我不跟你抢了。”
陈榆林别有深意地看了赵万钧一眼,转身带着那群失望的姑娘们上楼去了。
沈惜言绷着背,直到陈榆林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才松气,他一回头,发现九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虽说陈榆林看着不像好人,但怎么说也是赵九爷二哥。
沈惜言闷闷道:“是,我说话难听了些,你要怪我就怪我吧。”
“那我说了啊。”
沈惜言垂着颈子,一副任君责怪的模样。
赵九爷凑到沈惜言耳边,低沉道:“我要说的是,今晚不光时间,只要你想要,人也可以是你的。”
沈惜言耳朵一热,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要娶九爷,双颊顿时一路红到耳后根,整个脑袋都冒烟了。
最后,赵万钧拿了两坛不醉人的桂花酿,瞅着沈惜言的红脸蛋儿思索了片刻,又找酒楼要了个白灯笼。
第41章
车子一路驶过好几个黑咕隆咚的胡同街道,在夜里呆久了,就仿佛失去了方向。沈惜言客居北平不过数十日,迄今为止,这座板板正正的城他只揭开了一角,除了香园、严公馆、赵宅,其余基本摸不清哪是哪,就算九爷这会儿把他送去卖了他都不知道。
想到这儿,沈惜言噗嗤笑出声。
赵万钧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这么乐?”
“我觉得你现在特别像土匪,拐人那种。”不过受害人挺乐意就是。
“土匪抢人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拐去做儿子。”
“我都十九了,你可别想占我便宜,快说还有一种呢?”沈惜言得意地挑眉,心说这回并未落入九爷圈套。
赵万钧勾勾唇角:“还有一种自然是拐去做媳妇儿。”
沈惜言还没得意完就被这话呛得猛咳一声,抱着两坛酒立马不吭气了。
赵万钧故作关切道:“怎么又在咳嗽?不如把车窗关上,别受凉了。”
沈惜言哪里听不出赵九爷是在憋笑?
“不理你了。”他悉悉索索侧身,背对起九爷来。
窗外夜风正好,沈惜言吹着吹着,慢慢起了些倦意……
*
“小家伙,土匪窝到了。”
沈惜言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他揉了揉迷迷瞪瞪的眼,却还没忘记自己正和九爷较着劲儿,便下意识别开了脸。
小少爷居然还记仇呢。
九爷站在车外看乐了,二话不说把车里的沈惜言抱了出来,吓得人吱哇乱叫,九爷趁人不备松开手,沈惜言一个没站稳又倒回九爷怀里。
“你……”沈惜言刚要生气,眼前却毫无预兆的一片豁然广阔——
绵延几里的旷野上繁花摇曳,远处拔群的山峦被吞没在翻滚的云中,所有风过之处,皆如一气呵成。
沈惜言被这前所未见的景致震撼到了,只觉浑身都变得无比通畅,折磨他十天半月的心病也骤然消散得仿佛从没来过。
那一瞬,他甚至清晰地感受到了传入他胸腔的另一个心跳,与他的共鸣。
他大口喘气,贴着九爷胸口仰头道:“这里还是京城吗?”
“当然,只是鲜少有人涉足,不然景早没了。”
“那你又是如何寻得如此宝地的?”
“这是我少时常来的地方,不痛快的时候就拎上两坛好酒到这儿看云看天。”
沈惜言惊讶:“九爷也有许多烦心的时候?”
“可比你想的要多。”赵万钧用手点了一下沈惜言的鼻尖,“我记得你最爱花,今晚便把花儿也一并看了吧。”
沈惜言望着九爷,透亮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下,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推开他跑到花丛边上:“看,当然要看,花代表罗曼蒂克,是世上最好看的。”
沈惜言跑得虽快,粉红的面颊却没逃过赵九爷的眼。
沈惜言看花,他看沈惜言,的确都是赏花。
赵万钧把车里的两坛酒拎出来:“喝酒吗?”
沈惜言摘下一株满天星道:“酒杯呢?没有酒杯怎么喝?”
赵万钧从前结交的多是铁骨铮铮的爷们儿,若是军队里有哪个男人问了这种问题,铁定会被讥笑到明年,可沈惜言不同,他不是泥做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人间烟火气,任何时候都不忘端着金贵的少爷架子,也正是这样的他,才叫赵万钧初见时分便起了“染指”的心思。
“看好了。”
赵万钧将其中一坛拔了酒塞,抓着边缘一仰首,那晶莹的酒液便混着月色落入口中。
沈惜言头一回见人这般喝酒,如此月下畅饮,他顿觉潇洒至极,立刻心痒难耐地向赵九爷讨酒:“九爷快给我,我也要来!”
赵万钧正打算把另一坛替沈惜言开了,谁知沈惜言却直接夺过他喝过的那坛。
沈惜言学着九爷的样子往口中倒酒,没控制好力道,一半都顺着下巴流下,淌入衣领深处。
沈惜言喉结急促地滚动,斑驳着晶亮的酒液,赵万钧眼色暗了暗,还是伸手替他接了大半。
沈惜言还没试过如此不拘小节的饮酒方式,一时兴奋,没喝两口就呛到了。
九爷笑着问:“还来吗?”
沈惜言揩了把嘴角,胳膊一伸,把酒递到九爷面前:“来!”
九爷接过,仰头饮了一口,又被沈惜言抢走……二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就喝完了两坛桂花酿。
“九爷,我有点儿热,你热吗?”沈惜言扯着衣领,让风灌进去。
“这么大的风还不够你吹?金陵的夏天应该比这儿热的多吧。”
沈惜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原地叉腰转了两圈,跑到车前取下挂在车上的灯笼,手往灯笼里伸,又被烫得嗷嗷叫。
“哎,干嘛呢。”赵万钧赶紧抓起沈惜言的手检查了一下。
“我想把灯芯拿出来。”沈惜言还想伸手去拿,被九爷挡住。
“我来。”
九爷没问沈惜言原由,帮他去掉灯芯,将灯笼还到他手上,他拿着灯笼纸看了看,忽然转身,毫无预兆地闯入了花丛中,四周惊起一片慌乱的萤火。
霎时间,繁星如沸。
连九爷都没反应过来。
沈惜言太猴急了没站稳,在花丛里扑腾了两下,回头喊道:“九爷,你过来啊,快点儿!”
小少爷发令,九爷哪有不应的理?他立马大步踏进花丛,手还没抬呢,就被沈惜言一把抓住了……
朗月当空,流萤作星辰。
整整一个钟头,沈惜言牵着赵九爷的手,游遍姹紫嫣红,上蹿下跳扑了满满一灯笼的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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