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生气?
沈荣河抬眼看向安德里安,对方的手搭在自己的身侧,浅色的眼眯着,好看的薄唇紧抿,似乎很不高兴。
他又怎么惹到他了?
沈荣河顿时神经紧绷了起来,黑如点墨的眼里不知不觉就带了点警惕,身侧的手也悄悄攥成了拳。
可就在他做好了再打一架的准备的时候,少校却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了出去,面上仍带着几分愠色。
沈荣河顿时放松下来,可下一刻,只见安德里安又大步走了进来,直接丢给他一床厚实的棉被!
沈荣河彻底懵了。这是给他的?
吃惊、不解、复杂……沈荣河觉得一团情绪杂乱地笼在心头,可当抱住那条棉被,那柔软厚实的触感,那些疑问似乎都化成了丝暖流。
他将头埋进被子里,鼻尖好像笼罩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闻起来很舒服。好暖和。
安德里安在帐篷外看着床上的人愣愣地抱住被子,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阿斯塔耶夫看着自家长官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直觉有些不妙。
“少校...其实可以跟后勤部提...”阿斯塔耶夫看着对方逐渐变黑的脸色,乖乖闭上了嘴。
他还是不太懂为什么少校要把自己的被子给他?
阿斯塔耶夫看着那人又将头埋入被子吸了吸,抬起头时那双黑眸向下敛着,眼窝笼上浅浅的阴影,看起来很温柔。
他发现少校的耳根可疑地红了。
第9章
“7时40分,哨所响起战斗警报,装甲运兵车和汽车进入战备,哨所负责人...”
安德里安的目光停留在苏联《红星报》的第一行迟迟未动。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刮磨着纸面,眼神若有若无地投向身侧。一旁的男人的头靠在帐篷外侧的支柱上,正闭着眼睛小憩。浓眉皱成微不可见的弧度,眼窝的轮廓深邃鲜明,漆黑的睫毛垂落着,神情安宁。
他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
训练场上的声音很嘈杂,枪声混杂着不时地传来几声粗鲁的叫嚷。他颦起好看的眉向士兵训练的地方看去,带着点不悦。
吵死了。
对方的睫毛微微颤动,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毫无防备的睡脸让他看起来有些脆弱。似乎觉得唇有些干,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速度虽快,可足以让人看清淡红的舌。
这一幕就这样完完整整地落入安德里安的眼中。
安德里安完全没料到他这样的举动,嗓子一紧,琥珀色的瞳孔骤然紧缩,睫毛颤抖几下后,眼睛被烫了似的无措地垂下。
他整个人怔在原地一般,心脏砰砰直跳。
“装甲运兵车和汽车进入备战...”良久,他才发现自己的目光还停留在第一句,刚刚那一幕仍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他终于无法忍耐地向身侧看去。
对方依旧阖着眼。
安德里安眉头松了松,不着痕迹地的用幽深的目光打量着对方。
他的头发很黑,是和他的眼睛一样泛着光泽的乌黑,和自己的是截然相反的颜色。
安德里安甚至想着如果他们的头发交错在一起,那样子一定很别致。
他又扫过对方的形状好看的下巴,喉结,脖颈...他看着那人垂在身旁摊开的手,那手戴着手铐,可以依稀看见手腕的青痕。掌心和他一样有茧,指腹有磨损破皮的地方,一看就是常年训练而成。
可是这样一只算不上精致的手,居然对他有种该死的诱惑力。
他低头看着自己肤色白皙的手背,掌骨的形状分明,蜿蜒着青色的血管。
他想...
这念头就这么突兀地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他顿时觉得有股热流涌上脸颊,一下子坐立难安。他越是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念头就愈发强烈。
安德里安紧抿嘴唇,报纸的一边早被他捻得皱巴巴的,他的手慢慢向身侧移动起来。
看着那手很快就近在咫尺,他轻轻将掌心贴上。那手是温热的,摸到掌心糙砺的触感时,他的心脏好像被狠狠捏了一下。
安德里安还沉浸在他的初次体验之中,就听见身旁传来清朗的声音。
“...少校?”
沈荣河看着士兵操演,看着看着就眯着了。一醒来,就发现身旁坐着年轻的苏联少校,而且似乎还在...摸自己的手?
虽然之前对方还拿枪顶在自己脑袋上,但沈荣河也是个懂人情的人,上次对方给自己送来了新被子,自己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沈荣河对安德里安倒是暂时放下了一些敌意。
只是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对方的表情淡淡的,只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没太在意。只是他没发现少校的另一只手将报纸捏得生紧,指尖泛着淡淡的红色。
沈荣河只当这是个小插曲,没再挂在心上。
事实上沈荣河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很快他就见证了苏联伊曼边防总队的队长列昂诺夫上校的到来。他来到哨所的当天晚上,所有的军官都在那个会议室里待到了很晚。
也不知道排长他们有没有做好应战准备。他的心底忍不住一阵担忧。
他坐在床边,胳膊肘杵在膝盖上,头微微下垂。
这时,一片静默的空气中好像突然出现了丝声响。
沈荣河抬眼,黑暗中,有一双黝黑的透着曈光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凯撒。”沈荣河知道这狗和他亲近,招呼着他来自己身边。
凯撒看懂了他的意思似的,走到他腿前蹭了蹭。
沈荣河享受它的亲昵,揉了一把它的脑袋,开着玩笑:“怎么来了,阿斯塔耶夫没喂饱你吗?”
凯撒当然听不懂他的话,只把头靠着沈荣河的腿,温驯而乖顺。他还舔了舔沈荣河的手指。
沈荣河轻轻一笑,看着这外表凶猛的军犬露出一副蠢兮兮的样子,倒不太反感,索性由着它了。
一人一狗这么待着倒也很安静和谐。
“Caesar!”外面好像有人在叫凯撒的名字,不甚清晰。
而凯撒立马警觉地立起前肢,耳朵动了动。
外面又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声。
凯撒立刻撒腿跑出了帐篷,那样子还有些惶恐。
沈荣河想着,大概是阿斯塔耶夫在找他的狗了。
“你去哪儿了。”高大的男人俯下身子,用俄语低低地说道,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抚了抚他的皮毛。
凯撒一对晶亮的眸子盯着他的主人,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安德里安“啧”了一声,把沾着狗口水的手套摘了下来,那样子颇为嫌弃。
凯撒立马委屈地趴下了。明明刚才那人很高兴它这么做来着。
“又去找他了?”安德里安自顾自说着,眼皮微抬。
事实上之前看见凯撒腿上的伤,安德里安就猜了个大概,是中方那边的人救的它。
然后在他和沈荣河起了争执的那天,也许是身上沾了对方的气味,凯撒一闻见就兴奋地绕着他团团转。当时看着凯撒的反应,安德里安不禁怀疑起那人就是沈荣河。
他讶异于他们之间的缘分。他甚至冒出了很荒唐的想法,他是上天赐予他的宝物。
如果不是他找人看着凯撒,这吃里扒外的蠢东西肯定早就自己三天两头地去找沈荣河了。
但也多亏了它,发现了陷入昏迷的沈荣河。
于是安德里安那天吩咐厨师为凯撒准备了一顿大餐。
第10章
“嘿。”
沈荣河正在仓库里将早饭需要的食材装好筐准备送到厨房,他的肩膀突然被冷不防的拍了一下。
沈荣河转过身,才发现眼前的大个子士兵有点眼熟——他认出对方是那天围观者之一。
这家伙又想找什么麻烦?
沈荣河皱了皱眉头,他看向大个子,微压的眉眼透着一股不耐和凛气,似乎是一种无言的催促。
大个子显得有些局促,他的脸涨的通红,似乎怕他不耐烦,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
一盒烟。
红色的烟盒上印着一张外国男人的肖像画,下沿有一排符号似的白色的小字。
沈荣河抬眼,不懂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这烟的来历。就在昨晚,一个士兵被派来发烟,他们每人都得到了一盒。
普通人可能不知道烟草对士兵有多重要,但沈荣河知道,在充满未知与恐惧的战争面前,再多安慰,都不如一支烟来得实在。
虽然他自己不抽烟,但烟草的确是大多数的士兵的必需品,是精神的抚慰剂。
可对方为什么要给自己?
沈荣河眼里的狐疑毫不掩饰,而眼前的大个子看起来有些着急,拿着烟的手挡在了他身前,表现的异常坚持,就好像这是一项他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眼看着两人僵持不下,沈荣河只得无奈地将这烟塞到了口袋里,拎好食材,继续去炊事班帮工了。
当闲下来时,沈荣河习惯性地按摩自己的手腕。
他抬起扣着手铐的手腕查看了一番,上面青紫的痕迹下去了一些,在摩擦厉害的地方隐隐有成茧的迹象。可他心中沉重未减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