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肮脏的不堪启齿的过往,傅斯澄知道了,可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在乎,在此刻,它已经变得那么那么微不足道,根本无法让我分心。
我死死咬牙攥了好几年的秘密,跟傅斯澄比起来,完全不值得一提。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很久之前,在你家……你第一次做噩梦的时候。”
“那天晚上我给你倒了水,你喝了水就睡觉了……”
“然后你做噩梦了,后来我想起来……你那晚没有吃药……”
“虽然你告诉我,那些是维生素……但是……”
他哽咽了一下:“如果我能早点知道就好了……”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泣不成声地哭道,“是我要瞒着你,跟你没有关系……”
眼泪从他的眼尾滑落,没入耳后,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轻声说:“要是早点知道……你也不会一个人难受那么久了……”
傅斯澄最后问我:“知道我是他侄子,你有没有讨厌我?”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爱情不能拯救的东西,比如阴暗的过去,比如难愈的心疾,比如生老病死。
可是,美好的东西,确实有着无可比拟的治愈功能,就像傅斯澄之于我。
我什么都给不了他,能回报的,只有那一点点的,却是我全部的真心。
我再次凑近他,拭去他眼角的泪,我说:“傅斯澄,我爱你。”
“能碰见你是最好的事,我很开心。”
傅斯澄闭上眼笑了一笑,说:“那就好。”
-
葬礼那天,下了大雨。
我撑着黑伞站在墓园里,看着墓碑上傅斯澄年轻的笑脸,我与他相识是在冬天,现在是夏季,回想起来,此刻却好像更冷一些。
骆非和我并肩站在一起,一言未发。
“你先走吧。”我说,“我再待会儿。”
“我去车上等你。”骆非说。
他走后,我从口袋里拿出几封信,是傅斯澄生前我没能给他读完的。
我将信拆开,站在墓前,一字一句地把剩下的都读完了。
“没有了。”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都读完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
“我走了,傅斯澄。”
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伞上,像从穹顶淹没而来的钟声。
-
时隔半年多,我再次去看了心理医生。
“还是一样的梦,很长很长的走廊,弯弯曲曲的,我不停地走,不停地转弯,走的时候,会路过很多很多房间。”
“以前做这样的梦,我看着那些房间,都没有要推开的欲望,但是现在,每路过一间房,我就会推开看一眼,可是里面都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你在找什么?”医生问我。
“不知道。”我说,顿了顿,我又给出了答案,“我应该是在找人。”
“什么人?”
“已故的人。”
我没有去看医生的表情,只听见他问我:“那你有再见过他吗?”
“没有,现实里见不到的人,连梦里都没再见了。”
“没人能救我了。”我仰头靠在沙发上,说,“以后我应该不会再来了,谢谢你这些年的疏导。”
走出诊所,阳光正热烈,我伸手整理领子,突然碰到了脖子上的项链。
我将它拿起来,银质的圆形吊坠在阳光下折射着亮亮的光,上面的英文字母清晰。
sapphire carafe,蔚蓝色的玻璃水瓶。
这是我曾经送给傅斯澄的礼物,也是他最后留给我的遗物。
和项链放在一起的,是一个蓝色的玻璃瓶,里面有一张纸条。
-从渔村里回来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好起来,就回去陪你,待多久都没关系。
-但如果我没能做到,希望你不要怪我。
——傅斯澄
说是遗书,实在太短了些,我宁可把它当做一个没有完成的愿望,那么想起来的时候,也只有遗憾,而不是绝望。
作者有话说:
这可能是我所有文里最长的一章了,要虐就一次虐够量,明天还有
第34章
我的记性好像越来越差了,有时候一觉醒来,都不知道今天是几号,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这种状态持续了两个多月,一直到我出车祸的那天。
我被救护车从郊外带到医院里,骆非到病房的时候,我的脑袋上已经缠满了纱布。
“你跑那里去干什么?”他盯着我,“撞烂围栏翻车在路边,你他妈怎么开车的?”
“忘记了。”我说,“不记得自己是要去干嘛。”
我慢慢靠回枕头上:“好累啊,想睡一觉。”
骆非骂了我几句,见我确实是困了,于是住了嘴,留下一句“明天早上再来看你”就走了。
我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好像又有人进了病房,走到我床边,替我把被子盖好了一点。
“我没事。”我说,“你回去吧,我就是头擦破点皮。”
“你睡吧。”他说,“我在这儿陪陪你。”
我实在困得慌,于是睡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时,病房里只有正在吃水果的骆非。
见我醒了,他把早饭扔到我面前:“手没断吧?自己吃。”
我问他:“傅斯澄出差回来了?”
骆非猛地转过头看着我,像是没听清我说的话,然而他的表情却又很明显地意味着他确实听清了。
“你说谁?”
“傅斯澄啊。”我拆开早餐袋,“昨天晚上我睡了之后,他好像来看过我,他是回来了?”
过了很久,骆非说:“我不知道。”
“算了。”我说,“反正没两天就能出院了。”
-
出院之后,处理了一下车子的事,我在家休息了半天,然后去了咖啡厅。
夏末的傍晚还是热,我慢悠悠地走在路上,想着等会儿到了店里要让咖啡师给我做杯解渴的果汁。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看见路边的树下站着一个人。
今天的夕阳格外浓烈,照着那人的侧影,像油画,也像去年冬天时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我走到他身边,听到他叫我:“梁暖。”
“哎。”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进去吧,外面好热啊。”
两杯水果捞摆在面前,我趴在桌子上,说:“也不知道我的车能不能修好。”
“能的,就是费点时间。”他说。
“嗯。”我直起身,边吃水果捞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住院的时候你来看过我?”
“嗯。”他点点头。
我皱起眉:“你怎么突然一副这么老实的样子?”
他看着我不说话,我继续问:“你晚上去酒吧吗?”
“不去。”
“骆非舅舅不会骂你吗,你都多久没去管了。”
他以一种堪称观察的目光注视着我,我觉得自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问他:“傅斯澄,你又怎么了?”
许久之后他垂下眼,伸手拿过他的水果捞,说:“没怎么。”
吃完水果捞,我敷衍地关心了一下员工,然后和傅斯澄一起出了咖啡厅。
“看电影去吗?”我问,“我脑袋还没好,喝不了酒,看电影去吧。”
“好。”
结果我们还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了。
我回过头,看见骆非朝我们走来,他看着傅斯澄,然后又看向我,说:“给你约了专家,跟我去趟医院。”
“什么专家大晚上的还在医院。”我说,“明天吧,再说我就是擦伤,又不是撞坏脑子了。”
“所以你们现在要去哪?”
“傅斯澄不去酒吧,我俩准备去看电影,要一起吗?”我问。
三个男人一起看电影可能确实有点古怪,否则骆非的表情不会这么异样。
“你等等,让我跟……”骆非顿了顿,“跟斯澄说点话。”
“哦。”我也懒得听他们的小九九,于是转头看着马路。
他俩大概聊了五分钟,我开始不耐烦:“要不你们慢慢谈心,我一个人先回去睡觉了。”
骆非侧过头来,说:“说完了。”
然后傅斯澄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臂,说:“走吧。”
我回头看去,骆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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