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明信一手扳住床头,像是捂住了它的嘴,它气愤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小声埋怨。
君洋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想笑。
他一笑,严明信进退两难,只好伸手捏捏他的脸:“还会疼吗?”
“不疼。”君洋道。
他曾凭空想象过许多拥有严明信的方式,他以为他们这样的两个人若要打破伦常,契合一处,非得是一场不破不立的较量。可不知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精油润滑放松的作用,他也不禁诧异,自己竟能如此柔软地拥抱严明信。
他一边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一边有种似痒非痒的感觉,痒得他不甘寂寞。
在严明信跟床较劲的工夫里,他也轻轻地摆动身体。
他攀住严明信的手臂作为支点,贪心地抚摸着:“我感觉离你更近了。”
严定波一觉睡醒,一看有个儿子真好,家里一片窗明几净,地面扫过也拖过,桌上用纱罩扣着从附近小店买来的早餐,整个屋子比他收拾得还要有模有样。
最令他感动的是这样一个勤劳能干的儿子对他孝顺有加,他换下来的那些衣服和家里一些乱七八糟合该要洗的东西全被洗了个干净,在阳台上挂得满满当当。
风一吹来,今天洗衣液好像特别香。
作者有话要说:(づ ̄3 ̄)づ╭
第77章 第 77 章
先进的战斗机早就去繁从简,以一块显示屏代替大多数仪表盘,只在需要关注的时刻才显示某些内容,而越是初级教练机,座舱内的仪表盘越多、分布越原始,无时不刻地随着战机飞行姿态颤颤巍巍,分散着新手们的注意力。
教练机后舱坐的是带飞的教练,大多人到中年,对毛头小子循循善诱的柔情十分有限,说话提问自带阴阳怪气的语调,连问两遍“确定吗”、“你确定吗”,弄得人会也变不会。
前后夹击之下,几场带飞落地,全班停飞了近半,有的甚至还没开车就被踢了下来。
人的知识累积或许是一条勉强上升的曲线,但情绪波动一定是一条跌宕起伏的波浪线。挫折加重了人的自限认知,被停飞的学员羡慕地看着天空,怅然若失道:“那小子家里好像就有飞行员吧,难怪上天这么顺畅,哎。”
“说什么呢。”君洋从后面给了他脑袋瓜一下,“你能站在这里……”
说到一半,他忽然语塞。
纸上谈兵和实际操作确实有很大区别,如果有机会从小对飞行耳濡目染,那对于学员的心理素质必然有着不可否认的积极作用,但他想让学员知道,家庭和出身并不是能否飞行的决定性因素,那一瞬间他想起了严明信说过的话。
可即便那些话留在他心里很深的位置,他依旧复述不出来,仿佛一个观点有一千种表达方式,他心里的那一种必须是严明信这样从来不担心其他问题,进而能够心无旁骛地追求思想纯净的人才能浑然天成地说出来的话。
而他……君洋看向远处——教职宿舍也有宿管定期检查,严明信脸皮薄,不太好意思总在屋里蹲着,怕被捉个正着。他有时去图书馆打盹,有时在模拟室小打几局,有时去餐厅先叫好铁板烧等君洋下课,偶尔偷偷试吃一二。
这会儿,他正在机场外的单杠上坐着,见到君洋转头,朝这边招了招手。
严明信身边的树冠枝繁叶茂层层重叠,不露一丝阳光穿过,然而就算身处暗处,他似乎依旧不能潦草地和周围环境苟同融合。他一招手,就像椟里的黄金,蚌里的明珠,深山里的水晶,正人君子都忍不住想摸上一摸。而遇到像君洋这种从来不够君子的,他不但要被拦路横抢,连渣也不能剩下几颗。
“你得拼了命地努力,才配留下。”看着那人,君洋低头在学员耳边说,“从进入这里开始,你的未来只取决于你自己。能不能飞,要看你有多想。”
在奉天第一阵秋风吹来前的最后十几天里,中、青、少三代飞行员的汗水在作训服上开出的朵朵盐花渐渐结出了青涩的果实。
只不过学员们稍一犯懒,他们泛盐花的脏衣服就积攒了一堆,并且越堆放越板结,越板结越难洗。恶性循环周而复始,无机物和生命体在适宜的温度里互相作用,繁荣与共,宿舍一角随时发生着学员们不愿面对的质变。
只有他们的君教官,无论清早还是下午,身上总是香香的。
中秋节,学院放了小长假,严明信队里也安排了轮值,严定波不知从哪打了一通电话到队里,交代他去某某超市领某某月饼。
今年有一队友好事将近,组织找其谈话,告知参与住房补贴的楼盘价格终于公布,就在放假当日开盘。
多年兄弟,大伙儿曾畅想将来住在一处,再加房价连年上涨,按比例补贴晚买不如早买,一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当即一同前往该知名楼盘的售楼处打探一二。
作为公认的单身狗,严明信从未表露过买房这么遥远的计划,因而在这次活动中备受歧视,去到后被挤在了队伍的最边角,连吃了两个喜羊羊派发的蓝莓蛋挞,完全听不见前面在说啥。
如非军官驻地调动,原则上他们一生只能享受一次购房补贴。机会宝贵,队友不得不瞻前顾后,把将来双亲养老和子女上学的问题也一并考虑到,同时还要兼顾面积、位置、价格……售楼顾问声嘶力竭,把楼盘说得神乎其神,大堂里成交的铜锣响声不断,朴实耿直的队友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啊?遭到恐吓过后,他连大厅门都不敢出,决定不了的事赶紧电话通知家人出谋划策。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高处的大锣又是哐当当一响,害他猛一心惊,担心钟意的房子被人捷足先登。仔细看了大屏幕他才松了口气,原来刚刚成交的不过是个不在他备选之列的小户型,一人独居宽绰,两人世界也行。
然而再一看签字席上的人,他更加心惊——由于严明信脱离队伍太远,被另一个售楼顾问捡漏捉走,三言两语之后,他本着和严定波一脉相承的不透支不浪费原则,算算积蓄,再加上可观的补贴和七七八八的积金,选了个连贷款都省了的小房子,率先上岸。
卡里的数字突然变成一间将要建好交付的小屋,隔音和隐私想必要比老家强数倍有余,严明信在被队友痛斥思虑不周之余感觉煞是期待。
签完了五花八门的合同,他再回望一眼,忽然想到:如果房子真的嫌小,同为航空兵,君洋应该还有一个补贴资格,将来他岂不是可以按市场价卖了这套房,他们再按补贴价买一套面积巨大的?
阿基米德穿越时空看到他撬的这手杠杆都要自愧不如!
他拎着月饼,迫不及待地去了学院,把这个滴水不漏的翻倍计划告诉了另一个当事人。君洋听罢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当即想也不想地一点头,赞同他道:“你算得对,我的就是你的,全是你的。”
二人去奉天著名的步行街游玩,欣赏这片土地特有的人挤人盛况,期间路过一家外贸书店,竟然意外见到了D区新出版的超星上将自传——新王为了笼络这些开朝元老的人心,将星像不要钱一样地奖。
更令严明信没想到的是,因为过关和运输等原因,他们需要支付比定价贵出一番的书款才能拆去包装。
好奇心驱使着钱包和皮肤一样白净剔透的严明信揪了揪身边人的衣角。
两人在熙攘街头的书店读书区喝果粒四季春和蝶豆花柠檬水,共同看一本漂洋过海而来的精装书。
内战过后,D区三军大换血,乌合之众摇身一变,编入了御林军成为皇家卫队,乱臣贼子加官进爵,变成了勤王功臣。
功成名就的各位坐拥万里江山,纷纷著书立说“以正视听”,字里行间除了夸大其词地描述如何以身犯险、迎难而上扶持新主外,便是对站在历史的路口心怀正义当机立断的心路历程侃侃而谈,再有就是向新王政权的歌功颂德。
至于对兄弟痛下杀手,对同袍背信弃义的桥段全部淡化美化,成王者书史书也。
严明信草草一翻,为高价买了一本胡说八道而气愤不已。
君洋这天自从看了样板房的照片过后,心情无比地好。他宽宏大量地合上书,摸了摸封面的质感,安慰道:“质量还不错。”
“当然不错。”严明信愤慨道,“怎么说也是上将,自己贴钱也得做得有面子点儿吧。”
君洋逗他:“等将来你当了上将,可以仿照这个规格做。”
严明信被这本金玉其外的虚情假意恶心坏了,道:“我才不当。”
并非他赌气,他的初心是希望能成为普天之下有我无敌的飞行员,开最新的飞机,勋章多到可以下象棋,绶带铺开盖过窗帘,从来都不是借力扶摇步步高升。
况且,上将的生活想来也十分索然无味,恐怕很难在各个长短假期和爱人像这样逛街。
“那我当。”君洋半真半假地说,“到时我把你的照片放在第一页。”
严明信问:“放我干嘛?”
君洋随手指了个柜台:“杂志不就是这样,把好看的人放在第一页。”
严明信的义愤填膺顿时没了力气,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也可随风而去。他吸了两口饮料,低头乱翻一阵,道:“干嘛啊,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