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他从头到尾都受训于本国科班,一举一动都在条条框框之内,他凭什么开着奉飞产的战机,跑去打赢他奉天基地的前辈们?这不是左手打右手吗?
严明信挠了挠头:“我打进攻?我怎么打?”
“你听没听懂?不光是你!”旅长说道,“这次指挥部从对你支持呼声最高又反对蓝方战法的部队中选送了几个成绩一流的中队,他们带着战机和地勤,和你组成特殊行动队!”
严明信理解困难:“……谁支持我啊?我还有‘呼声’?”
“大家不都觉得蓝方胜之不武吗?”旅长道,“谁不服,谁来打试试!以七天时间为限,只要七天之内,你们能攻下任何一个港口或者机场,就算赢了。叫得响,还得看看能不能打得响!”
严明信明白了。
大约是昨天朱雀港设伏和他轰炸机场被判无效的事传开,有人年轻气盛出言不逊,再有人煽煽风点点火,导致这件事在军内影响不好。
领导想让他们易地而处,亲身试验,知道蓝方打下朱雀港是个什么水平。
假如人人打自家港口都能像蓝方打朱雀港一样简单,说明蓝方确实是占了信息的便利。
这样的胜利和信息源息息相关、唇亡齿寒,和蓝方本身没有必然关系,也就不值得列入战绩了。
反之,则平息众议。
严明信深感此事重大,思索片刻,忽然想到:“等等,我又没叫唤。我打从昨天回来一共没说几句话啊!我从来都是坚决服从组织安排的,为什么要让我打?”
旅长置若罔闻:“不要以为蓝方在朱雀港设伏是一件投机取巧的事,换成你,就凭你对奉天军区内这几个港口的了解,能帮助你完全攻下一个军港吗?很多时候人们的‘熟悉’只是自以为是,是浅显而不自知,这次对抗就是要检测你们,是否深入了解过你们在保护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只有越了解,才能越好地保护。”
严明信这回真的感觉虚弱了,他刚着陆得知又要升空时都没这么虚弱。
他问:“什么时候开始?”
“三天之后。”林届思一拍他肩膀,“严队,起床收拾收拾,我们和你一起去。”
指挥部给严明信等人拨了一座鸟不拉屎的小岛当做基地,岛上的机场比上次他们部署的73号基地还不如,所幸这座岛在演习中的设定为“不可探测”,没有受到攻击的危险。
岛上军用物资充沛,人用物资不足,空调、风扇一律没有。
严明信站在高处,顶着八月的烈阳,拿了个不知道哪来的纸板扇风,身后是被各色战机停得满满当当的停机坪。
地勤和飞行员舍不得战机被晒,心疼地第一时间便开始搭建临时机库。
“只差气象站和雷达站了吧?”严明信问,“听说他们要带着设备一块儿来?”
“对,马上要来一架,应该就是他们了。”他们带的无线电设备远远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基地,林届思给他打下手,在旁边负责沟通记录,热得衣服湿透,“赶快,雷达站再不来,咱俩要在这被活活晒死了。”
周围海浪声阵阵,飞机抵近时他们才听到声音。
一架中型运输机在临时塔台的引导下降落,严明信热得七荤八素:“完了,这么大的运输机能停得住吗?开板,开板!再放一个伞,再放一个伞!要撞了!放伞——牛!停住了!”
不得不说,这次参与反向作战的全部是35岁以下的年轻军官,其中不乏战功赫赫的特级飞行员和一级工程师。
“这飞行员也是个高手啊。”林届思也夸赞道,“走,上去迎迎……等等,你现在是队长,得注意形象,否则怎么服众?快把你那破板子丢了。”
运输机里跑出一个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却又不文弱,和严明信互相敬礼,立正道:“队长同志,我是奉天军区观测中心张元洲,奉命带队协助本次行动气象和雷达观测!请指示!”
严明信刚被林届思提点完,绷着股劲儿,言行举止非常有范儿:“就等你们了,张元洲同志!欢迎加入!作战室已经选好,可以开始运输设备!”
张元洲敬礼:“是!”
移动雷达站和气象站就是为了野战做准备的,随时可以迁徙。所有设备、仪器早在登机前就被官兵打包好,放在特定的保护木箱内,他们也备有专门的运输工具,此时已开始有条不紊地把一个个喷涂迷彩的木箱往基地里运送。
在花花绿绿的箱子间隙,严明信可能是被太阳晒花了眼,竟然见到一个熟人向他走来。
“严队长,”君洋敬了礼,又伸出手,郑重地问候,“你好。”
严明信看看人,再看看运输机,疑心他是扒着哪个舱门混上岛的。
“你不用上课吗?”他捉住君洋的手,疑惑地捏了捏,心说手感够扎实,不像幻觉,又不禁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君洋手指在他手心里挠了一下:“慕名而来。”
第66章 第 66 章
当天演习结束后,君洋才全世界最后一个得知严明信那场对抗的始末。
比他稍早一点听说这事的张元洲对蓝方不吝赞美,十分认可他们的战法,因为从他的角度看,久入芝兰之室不闻其香,作为非专业人士,蓝方人员在朱雀港服役期间能找出专业级别的破绽,而且有勇有谋,一击即成,非常不容易。
君洋先入为主,除了严明信,看谁赢他都不顺眼,在心里狂骂蓝方小人之举。他当然明白兵不厌诈的道理,也明白在战争中为求减少伤亡、尽快达到政治和军事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更何况区区反水伏击?不过这两种思维分属于大脑的两个区域,各行其道互不干涉,他边骂边门儿清,不耽误。
他说不出什么,憋了满腹的心事,听到张元洲逢人便对这场对抗评头论足,更加脸色不善。
可他总归不能吃里扒外,当面驳了张元洲的面子,在人前只有保持沉默。
换班后,两人离开观测中心的路上,张元洲问他的看法。
君洋磨了妥妥一天的牙,张口便言辞锋利:“如果演习指挥部最终认可蓝方的这种战法,只会使各军区上行下效,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一味地着眼自身缺陷纠结不放,到时舍本逐末蔚然成风,让国防回到闭门造车的年代,一不留神就会和世界脱轨。”
张元洲一时没适应他的锋芒,愣了一愣:“怎么说?”
“轰炸朱雀港为什么能成功?如果是设备功能上的缺陷、防御设计上的不足,外人可能头一次听说,觉得蓝方趁虚而入打得精彩漂亮,但在设计师和工程师的眼里,这些问题他们肯定早就心知肚明。我相信他们一定正在致力于完善,之所以没能解决,只是受困于当前科技水平。”君洋冷着一张脸,“如果是信息上的泄露,那就是老生常谈了,说明我们应该加强巡逻、自检、反间谍。但他们是吗?他们并不是真的收买成功,只是自圆其说而已,这次对抗不足以说明我们的队伍里出现了问题。”
张元洲还想说点什么,君洋又道:“更何况,无论哪一样的危害都是显而易见的,没必要拿到正式演习中来验证。演习科目和情景预设每年都在变,为的就是研究敌人将从哪个方向攻来、怎么攻来、我们要如何利用现有手段化解危机,这才是最重要的。”
张元洲叉着腰,原地转了半圈,消化了一会儿。
末了,他拍拍君洋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人都有个猎奇的心理,今天这件事,是我新鲜劲儿没过去,一时没看透。不过有一说一,这次蓝方打得也算别开生面,还是不错的。换成我,反正我是做不到。换成你,你能做到吗?”
君洋一口回道:“能。”
“嗯?”张元洲年过三十求知欲依然相当旺盛,登时睁大了眼,刨根问底,“怎么做?”
君洋一想起严明信的成绩被判无效,又替成绩心疼,又替严明信心疼,焦虑得乱七八糟,一时半会儿无暇细想,悻悻地说:“算了,纸上谈兵,说破大天也没用。”
第二天便传来了反向作战的招募。
这下,君洋闻风而动,言出必行,立即列出了种种战术打算,张元洲既被他的出口成章震慑,也被他侃得云里雾里,凭空生出了莫名十足的信心和血气,当下主动请缨。
他们是最早响应招募的部门,只不过兵种特殊,牵涉的设备繁多,这时才姗姗来迟。
这个人一出现在车辚辚马萧萧的破岛上,严明信就感觉周遭的空气换了个腔调,没那么铁马金戈了。
“慕什么名啊,快别提了。”他手心被挠得痒痒,赶紧先打一针预防针,提醒道,“咳,这儿有正事呢。”
君洋不假思索:“我当然知道。”
严明信:“……”
他答得太快,阳光之下坦坦荡荡义正言辞的,严明信明明是挨挠的那个,倒成了心有不轨。
“那你来这儿干嘛?”严明信舔舔嘴唇,没等君洋说,他先道,“算了,边走边说吧,去里面找点儿水喝去。”
“我不渴,”君洋松开了手,“你先去。”
严明信一脑门儿汗,问:“你干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