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死不死正好是两个主角决裂的那一场。
宴九台词比陆燃多得多,说尽了所有狠绝的话,连一丝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
高高在上的尊者却只是淡淡地扫视着他,任凭雨水打湿眼睫。
这场戏拍的非常顺利,连导演拍完都觉得超常发挥,夸了好多遍这两人有天赋有灵气,甚至还把他们喊到监视器面前看。
还在下雨,一拍完戏陆燃就下意识走到宴九身边,找助理拿了一把伞撑在两人头顶,张静打伞过来的动作硬生生停在了原处,莫名觉得这两人很配。
一把雨伞能有多大,两个成年男人挤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撑伞的那个将大半伞面往身侧移,确保身边这个人不会被淋湿,完全没管自己半边身体都露在大雨下。
微低着头,头发抵着头发,更像是在耳语什么。
宴九抬头扫了她一眼,跟戏里的歇斯底里完全不一样,眼神平静的令人害怕,张静揉了揉鼻子,不再向前。
他们刚刚演的是真好,导演播完回放甚至还疑惑着问了一句:“你们俩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吵过?”
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幕,年轻的徒弟转身就走,师父在身后看着他,一直平淡如水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改变,从眼眸深处开始寸寸崩裂。
宴九不知道怎么想的,抬眼看了看陆燃,然后低声道:“没有。”
没有这样吵过。
只是自己喝了酒,犯了胃病,借着犯病的由头找到他,讨一个拥抱,然后又低声问他可不可以不走。
而对方每说出一个要拒绝的词,宴九都会捂着肚子说自己疼,换他一点心疼。
于是终于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也是一个雨天,陆燃连药都没敢让他吃,给人揉了很久的肚子,又安静地点了一支烟,站在房间里看着他半晌,窗外大雨拍到窗台上,带着空气里都有些凉意。
然后问:“好些了吗?”
宴九醒了酒很乖巧,也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强求就能求来的,坐在床上仰头问他:“真的要走?”
“走了还回来吗?”
“不回来就算了。”
“不要再来找我。”
“也别想我。”
“……”
现在想想,宴九都不记得自己当初说过哪些话,只知道当时年少,每一句都奔着人心窝子去戳,完完全全地自己难受也不让对方好过的心态,只是现在再想想,怎么都有些单纯幼稚。
导演拍完这个画面,雨下得越来越大,他皱了皱眉挥挥手让人收工。
宴九和陆燃上了同一台车回去,张静在别的车上,一上去陆燃就给他递过来一条毛巾,“擦擦,身上都湿了。”
宴九回看过去,这人明明全身都湿着,这时候第一反应却是先管他。
车厢里有一股很清淡的木松香气,喷洒在空气里,和身边这个人身上的味道融合,挤入鼻尖,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宴九闭上眼睛靠坐着,耳边是音响里的轻音乐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然后困意卷了上来,他回想起来刚刚那场戏里陆燃的眼神。
演员擅长演人心,他将心剖给了自己看。
于是眼睛都没睁,宴九无声地笑了一下,再开口声音和雨声混在了一起,又轻又淡,“哥哥。”
“我们和好吧。”
第35章
天气一入秋就容易生出懒倦和寒凉,宴九半靠在椅背上,可能是淋了雨浑身都有些黏腻的湿冷,又因为体温而渐渐回暖。
黏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他声音放得很轻,车窗外的雨声一直没停,陆燃助理开车很稳,就算听见宴九这样语意不明的一句话也不会好奇回看一眼。
拍摄地点离酒店不远,宴九说出这句话能听见身边这个人呼吸滞了两秒,但是并没有回应。
他不着急,甚至生出困意,又任困意爬上大脑。
他这些年真的变了挺多,年少的时候对所有人都是凌厉不掩饰,唯独对上陆燃,会将一身尖刺收起,露出只属于他的信赖和依恋。
少年一瞬心动最是珍贵,所以就算所有人都在玩一场生死角逐的游戏,他也能分出精力来找陆燃要一个答案,带着一腔孤勇和无所畏惧。
然后很幸运,答案要到了。
过了这么些年,宴九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可是演惯了别人的人生,唱久了陈年的故事,连心境都变得沉淀下来。
他还是能在不甘心的时候问陆燃要不要签了自己,也能坦荡在镜头前喊出他名字。
只是这时候,宴九并不是那么迫切要一个答案。
有些话,说出口就有答案了,并不在乎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等到车开进车库,助理回头跟他们说话,宴九睁开眼睛,眸子里是未加掩饰的疲倦,然后轻轻一瞟,看见陆燃满眼的心疼,他就知道答案该是什么。
下车上楼,各自回房间,他跟陆燃依旧住在隔壁,开门进去的时候陆燃喊住他,“小九。”
“嗯?”
下雨,又是白天,酒店长廊并不是多么明亮,宴九看见这个人停在两间房的中间,微垂着眸子看向他。
他比自己高一点,宴九抬眼,然后光压了下来。
右耳有一阵很轻的挤压感,陆燃问他:“我之前送你的那个胸针,你用过吗?”
宴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生日礼物,眼神压了压,诚实回答:“没有。”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陆燃笑开,然后后退一步,手指从他耳朵上放下来,漫不经心问道:“你说的和好是什么意思?”
宴九微皱着眉,视线越过他往后看了一眼,又扭过头看向长廊,“确定要在这聊?”
“确定。”陆燃说,“否则进房间我怕控制不住。”
耳朵刚刚被人捏过,本来就容易受刺激,他又这样懒散散地倚着墙说出这句话,宴九差点以为自己又淋了场雨发烧。
半晌他红着耳朵,眼神却凶狠,活像一只小狮子,“感情破裂分手,现在决定复合,接受吗。”
一整层楼住的都是剧组演员,随时都有可能冒出一个人来,陆燃不怕事,宴九也就随着他刚,反正宴小爷也不是个怂货。
话一出口,对面那人笑意更深,动作轻微地点了下头,“接受。”
然后垂眸俯身,几乎贴着宴九耳朵喊了一句,“纠正一下,感情没有破裂过,小男朋友。”
他声线本来就低,又是刻意压着嗓子和语调,每一个字都酥酥软软的,最后四个字落进耳朵里宴九差点觉得浑身都过了一层电流。
他手垂在身侧,动作比脑袋快,直接推开半掩的房门进了去,顺手还把门给关的严严实实。
还是在下雨,从窗子看出去整片天都是灰蒙蒙的,宴九靠着门,右手边就是穿衣镜,不经意间一瞟,自己连妆都还没卸,耳垂却红的有些过分,中间那个耳洞便越发清晰。
他发现自己差点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唇角上扬得弧度连他都快没眼看,转瞬又想起来陆燃刚刚问他的那个礼物,愣了愣,翻开了行李箱。
当时整个人都还别扭着,陆燃送了、他收了,但其实这并不是自己很想要的礼物。
用钱能买得到的东西,陆燃送得起,他也能买得起,所以收了也就收了,并没有多看多想。
但到底是那个人送的,怎么都特别,所以会怀揣着自己说不清的原因就它连着包装盒一起带到剧组来,想着有可能会用上。
这时候他一说,宴九才想起来真正地去看一眼。
包装盒很精致小巧,蓝色丝绒盒子、黑色布面,盖了一层又轻又软的羽毛,胸针便躺在上面。
中间是一块价值不菲的椭圆形蓝宝石,呈不规则多面体形状,棱角分明,周围镶了一圈碎钻。
宴九拿起来翻了翻,当时并没有细看,这时候才看见胸针底部碎钻和蓝宝石相连接的部分有几个英语单词。
他抬起来对着光的方向,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终于看出全貌:mylittleboy
宴九瞳孔放大一瞬,紧接着脸颊都变得通红,嘴里低低地溢出一声:“操!”
他反手一扔,想也没想地直接把胸针扔回盒里,带着装饰羽毛四散逃离。宴九刚想盖上盖子,一眼瞥到一片白色中间空出来一块,反了金属的光泽。
他微怔,抚开那层羽毛,看见一枚耳钉。
微小不起眼,只是很普通的黑曜石材料,几十块钱就能买得到的东西,款式也是早几年的旧款,根本不值得一看,宴九却突然愣住了。
地上铺了地毯,宴九愣了两秒钟,旋即坐到地上,拿出那枚耳钉,借着光辨认。
半晌,宴九实在没忍住,低声喃喃了一句:“……狗逼。”
然后转手捏住那枚耳钉,眼都没眨地戳进了右边耳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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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戏拍摄到了尾声,导演要求质量,一帧一帧地在找要补拍的地方,粉丝有的时候组织来探班,宴九没时间去,远远地打声招呼就走,身边总有一个人并排跟着。
cp粉战斗力太强,甚至拍到陆燃有一天提前下了工,直接在拍摄基地的一家奶茶店里排起了队,然后过了一会,青年踩着夕阳由远及近走来,一身的散漫张扬,陆燃笑着迎了上去,递给他一杯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