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车身一如此前匀速向前,看不出半点异样。
越来越近,距离越来越接近那个路口。
视野陡然开阔,已是近在咫尺。
左侧是穿过田野的长道,成凌扭头,双眼罕见的流露情绪,幽深目光黏在远去的货车厢门上。
现在他正穿过路口,脚下的车速不可抗拒地慢了下来。
是直行还是左转跟上。
那扇银灰的货厢门每一秒都在缩成一个更小的方块。
“有了!”
蓝牙耳机里终于传来了铲屎官的声音。
成凌松开方向盘,汽车匀速驶过了路口。
“离您所在位置10公里左右有一处旧厂区改建的艺术展览空间,并非直接登记在一名黑卡客户的名下,但这名客户是间慈善基金会的大股东,而这个艺展空间是属于那间基金会的。”
“嗯,就是这个。”
成凌给出肯定答案。绑架钟哲的人基本可以确定就是盗取河图的人,这伙人从河图到手后就将视线转到了洛书上头,那么就极有可能在此前的拍卖会上露出马脚。
钟哲当初提出的追查钱款的调查建议,当时虽然没有所获,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详细的地址信息随即发送到成凌的手机上。
行动人开始下达一连串命令。
“铲屎官,给你半小时,把所有东西带上,找到合适的地点搭建工作站。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是日落,我现在要潜入目标所在位置,等入夜后你让无人机就位,跟着我。”
成凌开着车掉头往艺展空间的位置驶去。
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一到地方就开始审讯钟哲,也许会先休整填饱肚子,可他不能等,有些事他赌不起。
时间分秒必争。
离开艺展空间还有一段距离,成凌弃车,再度检查了装备,开始跑步前进。
夜色如幕,自天边渐次四合收拢,将白日的景物罩上一层神秘阴沉的面纱。
他很快摸入了改造后的旧厂区边缘,打开通讯低声道:“我准备进入了,从现在起实时通讯保持畅通。”
“是!”铲屎官的声音虽然压抑着,却仍能听出几分激动。
她看了眼手边的遥控设备屏幕,“迷你侦察无人机已经接近,五分钟后可以就位。”
“很好。你还有多久可以在有效距离内建好工作站?”
称呼虽然叫工作站,实际最精简不过几台电脑加一些特殊设备,有个收费亭大小的地方也就够了。
重要的是距离范围和合适隐蔽的地点。
铲屎官手上不停,对着耳机答道:“已经找到地点,正在搭建,无人机就位后,就能完成。”
成凌看了看手表,以此前货车的车速,那伙人到达艺展空间应该已经超过十分钟了。
他再次打开卫星定位监测,代表定位胶囊的红点亮了起来,准确的直线距离离他不到八百米。
显然钟哲已经被放出提琴盒,成凌的脑中简直能听到时钟的倒计时声。
他没有停下等待无人机或是铲屎官任何一样辅助的就位,而是直接观察起入口处的监控分布。
旧厂区占地宽阔,成凌绕行了一段,从侧面潜入,进入后前方不远处是大片路灯敞亮的空阔地带,没法硬闯。
这时手机震动,耳机里同时传来了铲屎官的声音,“长官,无人机到了。”
成凌通过程式接过无人机的控制权,操控迷你侦察机升到正常高度以上,以获得整个厂区的可视平面图。
他截取图片放大后,脑中有了初步的进入路线。
无人机重又飞回他身边,成凌自机身下方摸出一个专用以携带物品的小盒,重新将飞机放上高空,他并不急着将无人机带入厂区内部,以防万一被发现打草惊蛇,而只在外围盘旋警戒。
他取出小盒内不过半节手指大小的信号发射器,按选定的线路绕过光亮区,从后接近一栋边楼的入口处。
他从入口监控的死角摸近,将发射器迅速又小心地按到监控线路上,重新在黑暗处藏起了身形。
“铲屎官,是否收到信号?”
“收到,正在破解。”
成凌的耳机里不断传来噼啪作响的敲击声。
一两分钟后,铲屎官汇报:“已经骇客进闭路监视系统,现在将监控图像同步传至行动设备。”
成凌闪身进走道旁的杂物间,低头切换起屏幕。几张画面后,一间宽敞的地下库房内,年轻俊美的男人颓然被人绑在坐椅上,双手歪斜缚在椅背后,微湿的黑发凌乱贴在前额。
成凌仔细盯着那画面看了几秒,没有放过屏幕中任何一个细节,从人员的位置分布,武器装备到屋内所有的布景,陈设……当然还有画面后方的这个男人,尤其是这个男人,他自第一眼就试图确认他的状况。
钟哲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他的姿态显示他失去了对全身肌肉的控制能力,但他的神情显然是清醒着的,那么失力就并非是昏迷状态导致的,而是药物因素了。
该死的,他们怎么能让他清醒着失去行动力,想到钟哲可能这样被关在那个漆黑的盒子中整整一路,成凌就再无法抑制血液中几近沸腾的愤怒。
它们叫嚣着,翻滚在他的脑海,你忘了从前了吗,忘了吗?
现在,一刻也不能等,杀进去!
第28章
十分钟前的地下库房,钟哲被人从低音大提琴盒里架了出来。
“没想到钟先生这么快就醒了,嗯,手脚看来还动不了,这就好。”惨白着脸的光头男人示意手下将钟哲绑到椅子上。
钟哲头疼欲裂,缓缓眯开双眼,适应起刺目的灯光。
他的情况比他自个预料得要好,谢天谢地,那蓝色小药丸还挺好使。
虽然他现在头疼得不行,但半点PTSD复发的症状也没有。
即使在不能动弹的人形黑盒里关了几个小时,他也没有失去理智,没有产生幻觉,幻听,甚至连闪回也没有,和这些比起来,头疼实在只能算是极小的痛苦了。
在头疼时,他的脑中还会不时念起那个给他白色药瓶的男人,他知道他在这儿吗?他确信成凌是知道的,他吞下他给的24小时跟踪胶囊,成凌就算错过了火车,也能找到他在这儿。
那么,自己可得拖延住时间,保住小命好等到成凌来救他。到时他才好找他算没能赶上火车的账。
等到被绑结实了,有人开始粗暴地给钟哲搜身,拿走他的手机,拆了他的手表,还搜出了裤袋里的白色小药瓶,一溜摆在了旁边的长桌上。
自然是没有那片龟甲的,知道要出来和成凌一起追踪“鱼饵”后,为防万一,钟哲先对洛书另作了安排。
等眼睛重新适应光线后,钟哲打量起四周。这是个地下库房,左侧最底处隔出了个小小的半透明办公间,透过磨砂玻璃,里面立着架子,电脑桌之类的东西。
仓库的其他地方则堆放着不少品类的艺术品,他的眼睛稍一扫视,很快就落在了右区挂满整墙的画作上。
“哈,没想到还能在这儿再见到这些艺术品。”钟哲虚弱地勾起嘴角,眼神每移向一处,就报出一幅被盗名画的名字。
“伦勃朗的《加利利海风暴》、德加《三个骑师》,那我猜还会有同时失踪的维米尔的《音乐会》,在哪儿呢?哦,在那儿。让我再看看还有什么,莫迪里阿尼的《持扇女子》,我喜欢莫迪里阿尼的作品,不知道我出多少你肯卖给我?啊哈,还有马蒂斯的《田园曲》。”
他环顾完整面墙,点头总结道:“这地方还真是可以。”
惨白脸的光头男人走近他,灯光下,带绿的眼珠越发像两团幽火。
“只要钟先生乖乖把那片龟甲交出来,这个仓库里只要是你刚刚报过名的画,我都可以打包送到你伦敦的家里。”
钟哲勉强露了个笑容,“我只是个中间人,出面拿到龟甲后就交给有关方面了,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自己留下吧?你问我还不如去问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把它藏到哪儿,或许继续藏在原本藏河图的地方?”
为首的光头男阴森地笑了起来,左右看管的人亦跟着冷冷发笑,显然没有人相信钟哲的话。
“钟先生很爱开玩笑啊?”光头男显然很不满钟哲都落到他们手里了,还有心戏耍讽刺他们。
他眼中闪过丝冷光,低下头,凑近钟哲道:“也许当年……该让你和你爸一起埋在那屋子里,死透了。”
钟哲猛地睁大双眼死死盯住光头男人的脸,声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你说,那场雪崩不是意外?”
光头男已经直起身大步走开去,他背对着钟哲,抬头看向地下库房高高在上的天花板,就像在回忆一件津津有味的往事。
“我记得你父亲那几天穿着蓝色的滑雪外套,里面是深灰的羊绒衫,你则经常穿着深红的滑雪衫,里面套白色的高领毛衣。那对夫妻爱穿情侣装,女的很娇小,死的前一天晚上,她不小打碎了酒杯,还割伤了食指。哦,那女人当晚在床上时,热情得叫她男人吃不消。”
钟哲简直发起抖来,“你监视我们,从头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