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凌答了句,“半小时内,我会到那。”就挂了电话。
既然还有一阵,为了不引起注意,钟哲亦不再紧盯着那人,往不远处的咖啡馆走去。
成凌再次接通后勤,“最快去往圣潘克拉斯站的路线,要半小时内赶到。”
电话那头的新学员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所有实时交通流量图,进入程序预测情况。
“报告,还是开车最快。”
“地图发我。”
“长官,您是要路边找一辆吗?还得要撬锁,现在的车警报系统都非常麻烦……哦,我是说,长官,我有更佳方案提供,请您5分钟内赶到我发到您手机上的这个地址,会有特别车辆和最好的驾驶员待命。”
成凌已经习惯了这位新学员的跳脱,简洁道:“批准。”
5分钟后,他在加油站的路边看着一辆大众红色高尔夫歪斜着飙了过来,差一步就撞上了自个。
车身堪堪停稳,前门自内弹开,扑斜着半个身子的年轻女孩尴尬地笑了笑,“长官,保证完成任务。”
成凌上车,高尔夫又再次歪斜着飙了出去。
“你擅自出勤得到上司批准了吗?”
成凌问话间,车正值路口,女孩夸张地大转,将两个人都甩成了不倒翁。
“报告长官,所有地勤支援都已派出。呃,实话是整个伦敦裁员裁得只剩两个地勤,经费短缺,人员能省就省。您目前的任务是最高级别,上司说可以把我卖给您,哦,派给您。”
“哦,实习生不算编制是吧?”
“您真聪明!呃,感谢英国分部能给我们新学员提供实习机会,实在是求之不得。”
女孩尴尬笑笑,希望说岔了嘴还拐得回来。
成凌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地图的标示,新学员的车技虽然糟糕,速度倒是不慢,路线也是极熟的。
一半路程已经开过,时间亦刚好过半。突然,前方出现两条铁轨交叉穿过路口,此刻道口两侧的横栏已经放下,警告的嘟嘟声响个不停。
车身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别停。”成凌道。
“啊,什么?”女孩茫然反问。
远处,列车的车头已经出现在两人视线里。
新学员的反应充满了疑惑和不可置信,车速在人本能的操控下持续慢了下来。
成凌不再说话,直接欺身上前,抓紧方向盘,油门一脚加速至底。
前方碾压而来的火车头拉起刺耳的长笛警告,列车员惊恐地蹦起,慌忙减速。
鲜红色高尔夫几乎在飞跃中撞断了两层横杆,后轮刚刚落地,火车呼啸着擦身而过。
成凌松开方向盘,利落坐回前座,侧头望了眼一时连呼吸都喘不上的新学员,声音平静还带着点冷。
“欢迎加入地勤组。”
同一时刻,伦敦圣潘克拉斯火车站。
缺觉和跟踪的紧张压力,让钟哲感觉不太好,两杯咖啡也没能缓解他的情绪,周遭的声音让他感官刺痛。
离开往巴黎的列车发车还有十分钟,那个男人站了起来。
钟哲努力调整呼吸,紧紧跟了上去。
绝对不能跟丢了目标,现在,希望都在他这儿。
很快,成凌接到电话。
钟哲戴着蓝牙耳机,尽量隐在早间如潮的人群里向前,正眼看着那个男人踏上月台,进入车厢。
他抿了抿唇,快速对成凌道:“现在我要上车了,我们巴黎见。”
离发车还有几分钟,高尔夫飙停在圣潘克拉斯站,新学员将备好的通票塞给成凌,在发车前几十秒,成凌冲上月台。
列车乘务员向他招手示意,成凌一个箭步跨进了车厢。
“恭喜您赶上了。”乘务员真诚地笑道。
成凌垂下眼帘,点了点头,“我和人有约。”
列车随即启动,成凌靠到门边,拨打起钟哲的手机,铃声响了许久,没有人接。
内心的直觉堪比警报,瞬间提升至最高级,拉响尖叫。
成凌立刻打开设备,开启卫星定位,寻找钟哲吞下的那颗追踪胶囊。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屏幕上,空白一片,没有,什么都没有,卫星信号竟然完全搜索不到钟哲。
冷静,必须冷静,像冰层封过脑海。
长久的训练使成凌有着异乎常人的反应,理智几乎瞬间掐灭情绪,占据了主导。
从最后的通话判断,钟哲已经登上列车,那么他不可能凭空消失,应该是有什么屏蔽了信号。
除非,还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他没能登上列车。
想到这儿,成凌当即开始沿着车厢查看,在搜索过所有普通车厢一无所获后,他进入了连接普通车厢和一等车厢的餐车,在靠近吧台边沿的地上,一支Montblanc的签字笔落在地毯的缝隙内。
成凌蹲身拾起,笔身是标志性的黑漆金叶,他头一回和钟哲在套房见面时,他用的就是这样一支签字笔。
拔开笔套,金质笔尖上的花体 J 撞入眼帘,Jonathan的首字母缩写 ,和钟哲纯银袖扣上的简写完美相合。
现在,人确定上了列车,且已经出事。
第25章
仅仅几分钟前,欧洲之星的站台上。
钟哲与前方的目标隔了两个车厢,紧随其后登上了列车。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破天荒头一回乘坐起普通车厢。
走道狭窄,钟哲慢慢往前行进了一个车厢。
封闭式的环境让他的感官越发紧张,穿过两侧的乘客向前时,不得已的碰触都内化为侵入式的动作,闪回开始出现,旅客的说笑声和当年那对夫妻旅行中的说笑声重叠起来。
终于穿过人群,挪到两节车厢的中间,钟哲猛地斜靠在车体侧板上,他不断深呼吸着,掏出白色药瓶盯着它看了几秒,他深知自己对环境压力的处理已至临界点,再不采取措施病情随时可能复发。
蓝色小药丸被轻易吞下。
钟哲起身,继续往前车走去,隔着两道门,他看见身着深咖色毛衣的目标径直进入了餐车。
等到钟哲穿过最后一节普通车厢,来到过道即将进入餐车时,走道左侧的盥洗室,门突然弹开,有人蹿出来用沾满液体的手绢猛地捂住钟哲的口鼻。
打开的盥洗室门刚好挡住了走道后侧的视线,而前方就是餐车,隔门上露出的半截玻璃窗内,身着深咖色毛衣的男人正冷冷盯住钟哲,看着他奋力挣扎,嘴角渐渐扯出古怪微笑,眼神冰冷如毒蛇。
他的背后,餐车酒保只能看到客人高大的背影,整个挡住了隔门的玻璃窗,似乎正向外瞧着什么。
“您和人约在这儿碰头吗?”酒保随口问道。
“哦,是的。”客人紧盯着隔窗后,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很快他又道:“看来,我的朋友喝醉了,我得去帮把手。”
餐车的隔门被按开,不一会儿酒保抬头,眼见客人搀架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过来,喝醉的人头低得很低,又几乎是抵靠在客人的肩头,所以酒保完全看不清年轻男人的脸。
他移开目光,重又忙起自己的事。
本该昏迷过去的钟哲,此刻竟还留有几分意识,只是行动上已连提手都觉得艰难。
蓝色药丸和迷昏他的药产生了化学反应,使得他没有立刻失去意识。
钟哲想要大喊引起注意,发出的却是轻微的嗯哼,仿佛酒醉的人梦中呓呼。
绑架他的男人当着酒保的面装作关心地对他说了几句,又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些。
钟哲厌恶已极,直觉反胃欲吐,这下倒更像了。
绝望之时,钟哲想到了成凌。
他生性高傲挑剔,少年失父和后遗症更加剧了他的与人隔离和早熟,多年来他习惯了独自面对所有困难,从未想过依靠谁。
现在,他莫名想起了这个人。
列车还没有开动,该死的,这家伙不会真赶不上火车吧。
之前自个在挂电话时说的那句巴黎见,不过是调侃加点挑衅的话,那家伙不会当真吧。
钟哲心慌,又想成凌是亲口答应了半小时内会赶到的,他可不像言而无信的人。
只是,这人怎么还不来?!
钟哲使劲拖慢架着他的人,对方阴森地瞧了他一眼,将他又架起些,方便走路。
毫无反抗之力的钟哲,右手因被架起的姿态而搁到了胸前,走动间,指尖甩入领口,刚好触到西装内袋的笔帽。
他奋力一勾,签字笔跟着右手同时滑落下来。
这个动作花光了钟哲所有的力气,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他知道,他得尽可能多地留下痕迹。
钟哲被半架着拖进了一等车厢,与餐车的连接处正位于车厢的后部,是摆放行李的地方。
形状各异的西洋乐器将钟哲包围,缝隙间才能窥到前半车厢的景象。
一群乐手模样的人正围在那儿交谈,乘务员被隔挡,问话,要求饮食,忙得不可开交,这群人自顾自热烈交谈着,没有人注意到后方的情况。
看起来像个乐团包下了整节商务车厢。
架着钟哲的男人,将他放下扔到边上。
眼前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以钟哲此刻的精神状态,那张脸上每一处线条都像蒙克的《呐喊》冲他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