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她们的只有越来越捉襟见肘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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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并不知道精神失常到底需要吃什么药,但是黛安娜总得有个不得不大肆花钱的出处。
这是情节需要。
不管之前她们两个将要面对怎么样的未来,至少现在在程姜心里,她们都将走向既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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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说,你知道威尔斯埃米尔顿吗?他是皮革商铺的老板,今年三十四岁,年轻有为,妻子早年生病死了。他家里有三个妹妹,都和他父母一起住在城后街里。就是他介绍我离开纺织厂,到效益更好的制帽商店工作的。
黛安娜说,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怎么了?
妹妹说,他向我求婚,请我嫁给他。
黛安娜说,你疯了吗?他比你……他的年龄可是你的一倍啊!
妹妹说,但是我并非不喜欢他。而且如果我嫁给他,我就可以得到很多钱。
黛安娜说,钱?你就是为了钱嫁给他?你还年轻,姿色又好,还愁找不到其他年轻多金的好人家吗?
妹妹说,但那是我们现在需要的。你不明白吗姐姐?这是我们的机会。我自己一个人已经维持不了我们的支出了,而你必须要坚持看病。只有我嫁给他,这个问题才能得到解决。
黛安娜说,我不要你来靠这么挥霍自己的婚姻来救济我。我们自小相依为命,如今我沦落成你的累赘已经够令我心神痛苦,怎么能让你嫁给一个老男人来换钱治病?你一定不能和他结婚。
妹妹说,是因为我没有关门。是因为我忘记了关门那个疯子才进来的,姐姐,你是我害到这个地步的。我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内心安稳,你明白吗?
黛安娜说,我没怪过你。再说你为了我背井离乡,又这样辛苦的工作,已经可以偿还了。你不必把自己折磨得太狠。
妹妹说,可是我已经答应他了,三天后,我就和他结婚。我打算就穿我那条黑色乔其纱的长裙和同款式的帽饰与手套,它们还算新。虽然别人都说“结婚穿黑,后悔不及”,可我才不信。一件黑衣服能有多大作用呢?你说是不是,姐姐?
……
妹妹长了一双麋鹿一样的闪闪发亮的眼睛。她体态娇小窈窕,心灵手巧,很快赢得了埃米尔顿一家的喜爱。她们卖掉了小房子,连带着黛安娜也一起住了进来。尽管这不合常理,但黛安娜手脚勤快,又生性平稳,加上威尔斯埃米尔顿对露娜的喜爱,便也给她提供了住处。姐妹两人关于黛安娜不去工作的解释是她天生体弱多病,不宜多吹风。
可是黛安娜的医药费并不低。光从妹妹自己的工资里和卖房的钱里扣完全不够。露娜便从威尔斯给她的钱里扣除一部分,悄悄接济他。这种事儿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因为没有办法解释黛安娜要钱是做什么。
然而也是因此,埃米尔顿全家开始对露娜颇有微词。他们发现每月总有一笔钱是支出不明的,怀疑她私吞钱财,但苦于找不到证据,只得不了了之。黛安娜非常担忧,觉得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那时候妹妹该怎么面对埃米尔顿家的人呢?可是尽管担忧,她并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她仍然大量吃药,由过量服用药品带来的副作用也使她显得更加面黄肌瘦,更加病恹恹的了。她对镜自照,悲哀地发现她曾引以为傲的美貌已经随着时间与心病慢慢消失了。
随后,威尔斯也发现了金钱的支出问题。他与露娜多次发生口角,甚至大吵一架。然而她还是安慰黛安娜说没有关系,这有什么?救济自己的姐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七十个月后,黛安娜精神失常的病情意外被伊莲娜埃米尔顿发现。两人在医院门口发生口角,伊莲娜被攻击受伤。
同年年底,黛安娜被驱逐出埃米尔顿家,露娜与威尔斯的婚姻正式宣告破裂。
……
露娜没有得到多少财产,加上她因为结婚而辞去了在制帽店的工作,也暂时失去了收入。她们只得流落到城郊,在破败的,连厨房和卫生间的房子里居住,她们付钱得到的财产也只剩下一张床。
贫民区没有医院,药物倒是能够找到,只是她们早已负担不起以往的药量。黛安娜开始成天只能躺在床上,而妹妹则天天出门找事做。躺在床上的人整日浑浑噩噩,丝毫对钱的来路不关心。她自己也试图找些事做,但她既没有多少文化,也无法到群体中去劳作,已经几近一个废人。
她曾经偷偷去妹妹工作的小餐馆看过一眼,也几度垂泪,自怨自责。可是当她后来无意中听说小餐馆给服务员的报酬后,却发现那报酬极其低微,维持姐妹两人的生计都有些困难,根本不够再给她买药。她又去了一次,却得知妹妹并非是天天都来上班。
妹妹的钱都是哪儿来的?
……
妹妹惊恐地看着她。
黛安娜眼前的人像晃动起来:化着夸张妆容,嘴唇血红的妹妹,穿着不合体的,暴露的烟黄色吊带裙,和其他几个同样打扮但年龄稍长的女人站在一起,正对路过的旅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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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冷湾的□□。她们是合法的、在表面上被礼貌对待的。
有一些站在街上,有一些在更加隐秘的地方。
程月故有时候下班会让他一个人在家,自己坐公交车出门去。她有时候会整夜不归,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曾经看见她走出房间,对着窗玻璃冷冷地微笑。他们从来不缺钱。
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想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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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柳病,她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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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安娜只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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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那里。这段时间来他的幻觉内容渐渐浓缩,从无数纷杂的意象中凝成一个人形,面容模糊,可他就是知道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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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慢慢褪掉裙子,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但大体仪态是还算优美的。她仰起脖子,她的女性的胴体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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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信自己听见了血流出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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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已经没了进去的气。
*
沈霁青放下电话回头的时候,发现程姜仍然安静地坐着,可他还是莫名地觉得不对劲。程姜正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墙,手肘搁在膝盖上,两只手呈抱拳状放在嘴边,像是在偷吃什么东西,又像是在祈祷。他走上前去,伸出十指在程姜眼睛前面晃了晃,对方没有反应。
他迅速拉开程姜放在上面的那只手,这才悚然意识到了程姜正在干什么:
程姜放在下面的左手食指最下面的关节被含在他牙齿之间,看样子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无知觉地咬得太过用力,以至于从含着破碎皮肉的齿间星星点点冒着血。
作者有话要说: 《湖中女人》其实只差一段就要完结了。
这篇戏中戏起初的灵感来自于密室逃脱手游CUBE ESCAPE 里的Laura,原本作为独立短篇构思,但发现放在《玻璃人》里意外地合适呢。
关于它和主情节的关联以及戏中戏结局的走向,或许愿意分享一下看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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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耐心和阅读,鞠躬~
☆、chapter 60
程姜回过神来的时候,沈霁青正抓住他的食指往上面涂碘伏。一阵阵细小的刺痛传来,他忍不住缩了一下手指。
“别动,马上好。”沈霁青小心地哄他说,最后用棉签刷了一下,放开了他的手指。程姜把食指举高,对着大灯看了看,看见以指关节为圆心处凹下去一个由不规则小长方形组成的半圆形,皮肤已经被撕破了,微小处还残留了一点淡淡的血痕。他把手指翻过来,背面也有。
“我刚刚做什么了?”
“你试图咬掉你的关节骨头。你……’那什么’的时候没有痛觉吗?”
“我可能是在想其他事,对不起。”
他说得含糊,沈霁青也照例不去问他在想什么,而是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背,一如既往地转移话题:
“你没有狂犬病吧?”
“没有。怎么了?”
沈霁青狡黠一笑。
“那我们就不用去打防疫针了。”
程姜总觉得他这话的逻辑有点不对劲,但他大脑刚刚恢复正常运转,转速不怎么快,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奇怪的点在哪里。在沈霁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小心地把手握拳,只留下受伤的手指立在外面,保持着手指指向前方的姿势把胳膊放了下来。茶几上放着一只橘子,颜色很浅,接近黄色。
沈霁青把橘子拿起来。“你要吃吗?”
“是不是有点晚了?”
“是有点。”沈霁青承认说。
*
程姜常常神志恍惚,看起来整天都在昏昏欲睡,但其实不然。
正相反,不受控制疯狂运转的大脑里充斥着大量伴随精神崩溃而来的幻视与幻听,让他总是体温发热,心跳加快,难以入睡。
他的幻觉已经浓缩成了一个单独的画面,但仅这一个画面里就包含着千言万语。
在所有思绪全部撞在一起后,他脑海里那根延展性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弦彻底崩塌了。沈霁青提到过要找出诱因来化解,但什么都是诱因。他总是想为什么莘西娅会得上一种她在“那边”从来没有得过的病。她一定要得上什么病吗?她的未来一片模糊。这一次,莘西娅能不能活过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