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伸出右手,和对方握了握。“我想说的话完全被您说去了。”
亚当斯转头打量了一下夏尔背后的人员阵容,又问:“您马上要回巴黎了,是吗?”
“等我把东部的事情料理完毕以后。”夏尔简洁回答。“您是不是还有话想说?”
“一点点。”亚当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假使我过几年后再来这里,我希望还是您来迎接我。”
这话题又回到了现下巴黎的情形上。维克托之所以留在巴黎,就是因为这时正是内阁换代的关键时刻(夏尔是打头的那个),必须有人实时全盘掌控,以免出任何意外。
夏尔挑了挑眉,回答:“感谢您对我的特别关心。”但其实他们都知道,国家面前无个人;亚当斯说的话根本不是在套近乎,而是出于必要的政治以及经济考虑。
“看起来您成竹在胸,”亚当斯露出了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不多不少,“那我就可以放心了。”其实他认为,就算两边势力再火拼,不管哪一方都不会对夏尔出手;但如果夏尔对自己的胜利拥有充分信心,那就是个更好的兆头。
“对合作伙伴来说,这是我该给他们带来的东西。”夏尔这么回答。
亚当斯终于确定,他们这次东行获得了最圆满的结果——
要知道,他们之前对欧洲人报以敌意,是因为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来公平地做生意的、而只是打算一面倒地掠取资源。所以在一开始接待以维克托为首的法国考察团的时候,他们并不太欢迎。
但事实证明,他们错了。就算同样是欧洲人,或者同样是法国人,依旧有不同的声音和态度存在!如若能够双赢,那为什么还要坚持之前的那种偏见呢?
和美国使团打好了交道,签订的合约也能让法国大赚一笔,大家都认为夏尔这件事办得极其漂亮,众口称赞。
而夏尔就照他说的行程,在东部把之前准备好的技改方案和阿尔丰斯及欧也妮核对过后,预备付诸实施。地形考察结果也出来了,在西部的分厂定址南特附近。南特本身就是港口,航运便利;而等新式铁路修到那里时,不论运向巴黎还是南部,都会简单得多。
具体的细节有好友和堂姐负责,夏尔放心地登上了回巴黎的列车。而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维克托询问米歇尔的问题。
“想在美国开银行?那我得说,真不是个好主意。你也知道,美国人自己开的银行,叫美国第一银行什么的,都已经倒了呢!”
维克托对这个话题一向不感冒,回答语气极尽讽刺。不仅如此,他还专心地给夏尔剪了根雪茄,道:“南美来的新品种,我觉得味道不错,你试试?”
夏尔伸手接过,缓慢地吸了一口。这动作优雅自然,但他接下来说的却是:“别打算转移话题。你肯定知道,米歇尔不会主动想去美国。”他瞥了维克托一眼,“但你一点也不惊讶。”
动机被戳穿,维克托无奈了。“我知道你一贯敏锐,”他略微摊手,“但在这件事上,你不觉得让他去就好吗?当然,我说的让他去,就是让他自己去而已。”
所谓的自己去,也就是让米歇尔自己去美国打拼,别指望带上夏尔的一星半点好东西。
“所以,是真有什么咯?”夏尔能猜出上面的结论,但他现在更关心事情的起因。“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们还瞒了我有一段时间?”
“不是大事,但也不是什么好事。”维克托只能坦承。看到夏尔用眼睛瞄他,他就只能一五一十地把情书事件说了出来。
夏尔越听,眉毛挑得越高,到最后简直是震惊了。
“看吧,你也觉得他这样的人根本靠不住,对不对?”维克托抓紧道。
以他的看法,夏尔固然不能算软包子,但脾气绝对算好的,能低调就低调;这样一来,如果照事不过三的说法原谅米歇尔的话,岂不是太便宜那个总是给他添堵的家伙了?
“不,”夏尔一口否定,还在上下打量维克托,“让我觉得吃惊的是你。”
“……怎么?”维克托觉得他有点跟不上夏尔的脑回路。这件事的重点难道不在于米歇尔很可能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吗?
“是啊,你,”夏尔极其认真地点头,“你什么时候能把这种事忍下来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维克托!”
维克托听出了言外之意,差点被气笑。难道他就永远是个醋罐子吗?“本来这件事没那么容易,”他有些咬牙切齿,“但他只找了我,你又太忙!”
“所以你们俩背着我做了那么些事。”夏尔继续点头,话锋一转,“难道那些不是我的情书吗?米歇尔不问过我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不问?难道你觉得我会给你一个令人失望的回答?”
“当然不!”维克托飞快地回答,“就因为我知道你从不会令我失望……”他一边说一边扭头,显然觉得这件事有那么些难以启齿,“我才不愿意让你知道。这事我能解决!”
夏尔也不和维克托纠结作为伴侣的知情权问题,只反问:“所以你解决了吗?”
“……我没想到他最后还是去找你了。”维克托只得承认道。
夏尔又盯了维克托两眼。“米歇尔已经离开巴黎去往美国了,你知道这件事吧?”
“是啊。”维克托回答,“我还知道你并没有委托他做什么,至少目前为止是。”
“但他给我留下了一箱子礼物。”夏尔道,“我一回家就看见了。”
不用猜都知道,所谓一箱子礼物就是夏尔之前写给安奈特的信件,几乎能算是能要挟夏尔的唯一、也是最后一个把柄。
维克托想到那些甜蜜用词,顿时又感觉到了酸溜溜——虽然夏尔很明显对安奈特无感,但他还从来没能听到过、或者看到过那些甜言蜜语呢!“所以呢?”
“我清点过,然后把它们全烧掉了。”夏尔眨眨眼,“就和你收到的那个小礼物一个下场。”
维克托总算松了口气。
还算米歇尔识相!若是现在不主动交出来,等到后面他逼着交的时候,一定会让米歇尔生不如死!就算为了逃避责难、米歇尔都已经率先出发去美国,但也没留下什么新的麻烦嘛!
“所以这事就算解决了?”他轻松道。
当然,他没力气去美国追杀米歇尔什么的;只要对方从此之后都从他视野里消失,他就觉得很圆满了。而且,想象一下米歇尔要去的地方吧——没有夏尔的支持,那能发大财的通常都伴随着枪声炮火,哈!
“没完,”夏尔放下雪茄,一手按在桌案上,“当然没完。”
“……怎么?”维克托发现自己好像高兴得太早了。
“不止这件事,对不对?”夏尔沉声问。“我觉得你最好把另外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免得被我以后发现;那就是两回事了。”
“不,你看,你已经忙到你最喜欢的挣钱事业都要交给别人了……”维克托试图讨价还价,但换来了夏尔一个瞪眼,只得改口:“好吧,只是一点点小事而已。”
夏尔眉梢眼角的弧度都充分地表示了他不信。
“真的只是一点……事情还没定下来呢!”维克托道。“如果调令顺利,德卡兹公爵马上就要接任内政大臣了。”
内政大臣正是他们之前誓要拿下的一个内阁职位。按理来说,德卡兹公爵从部长会议主席的位置上被迫下台之后,政治生涯基本已经等于全毁;而现在,他们成功地将这样的人重新扶植了上去!
虽说现在内阁的权力还远不及后世,但所占席位的多少无疑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两派的实力对比。而如果一边显著压倒另一边,就连国王也不得不考虑调整自己的决定了。还有就是,现在正面临着君主交替的时机;这时候上台的内阁总体倾向,毫无疑问地昭示着接下来的君主风格!
“这是件好事。”夏尔做了个精准概述。“但这个位置逼近部长会议主席……我们亲爱的无任所大臣知道了吗?他又对此怎么想?”
无任所大臣维莱尔伯爵,正是阿图瓦伯爵的忠实拥趸。如果保王派那头胜出,那内阁部长会议主席的职位一定落到维莱尔伯爵身上。
“恐怕这由不得他怎么想,又或者他怎么想都已经无法影响到大局。”维克托肯定道,“我们有国王、英国、美国、俄国;但他拥有什么,教皇吗?”
这无疑是对势力日渐衰微的教廷的讽刺。
但夏尔抓住了另一个关注点。“‘我们有国王’?”他敏锐地反问,几乎能确定了:“是不是我们能组织起大多数内阁,陛下就下诏确认换王位继承人?”
“这么说也没错。”维克托赞许地,“但实际上,我想陛下已经草拟完毕了……”
夏尔又喜又惊。喜的是他们做了这么多事、现在总算看到了曙光;惊的则是,这岂不是在变相地暗示,暴风雨已经近在咫尺?
第134章
但不管如何,巴黎城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该如何还是要如何。尤其在夏尔知道最后一刻即将到来后,他特意认真检查了他随身携带的小巧手枪。这玩意儿他还没用在人上,也不想用在人上;但在别人举刀对着他时,这当然是个反击的有力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