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做生意的时候很像那么回事,手脚麻利,冲咖啡的动作灵巧敏捷,各式各样的器皿在他手里都好像特别听话,起落不发出一点儿噪音。
我看他手势倒很像是调酒师的样子,就问:“你自己也在酒吧待过?”“没有,不过跟那个酒吧的老板学过——就是昨天和你说的那个女人。”
他说。
周晋把做好的咖啡全放在托盘上,一次性端出去,我听出他在用德语或者法语对客人介绍饮品,还指了指桌边夹着账单的金属小架子,让他们走前把钱放在里面就可以了。
折回来的时候,他关上了门,在窗外挂上CLOSE的牌子——他这生意看来做得很随性。
周晋引我到靠近书架的地方坐。
这个角落奇妙地有种闹中取静的幽僻,很适合聊天。
我们接着昨天结束的地方聊,有些客人离开前,会专程过来和他打个招呼,我看着觉得很可爱:在大多数陌生人眼里,他应该都是一个很讨喜的年轻人。
-从第一天以后,有差不多两个星期的时间,严郡什么也没安排给周晋做。
他每天吃吃睡睡,在大宅里无所事事。
严郡很少有不在家的时候,却好像是彻底忘了有他的存在。
有那么一阵子,周晋甚至怀疑自己其实就是被当作小男宠包养了而已。
严郡在家里接待赌场的人时,倒是会想起来叫他藏好,不许露面,除此以外,无论周晋问他什么,只要事关未来要做的事,严郡半个字也不会透露。
我猜到,这时候严郡其实已经在训练他的耐性了。
就这样过了两星期,过程中周晋从好奇到急躁,再到愤怒,最后变得麻木。
严郡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待在屋里把一堆骰子码放成各种造型,码好了再推倒弄新的,如此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
“你就那么没事可干?”严郡站在门口,问他。
现在看见这个灾星,周晋就火大。
“以前有事干,要养活自己,现在这都有人代劳了,我还需要干什么?”他讽刺道。
“这里有我很多书,你既然识字,为什么不看呢?”严郡气定神闲地踱步进来,打量着屋子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陈设,尤其是那一柜子书,周晋大概连一指头也没动过。
“识字就非要看书?”周晋嘴角挂着冷笑,反问,“你雇我来帮你看书的?”严郡带上门,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周晋对面,手指滑过他堆在那儿的骰子,随手拿起两粒,目光像刀锋一样刺入周晋的眼中:“刚来就一门心思地只知道问我要干什么,这是鲁莽;问了几次问不到答案,就自暴自弃做这些毫无价值的事情,这是没恒心。”
他每说一句,就抛出一枚骰子,目光却没从周晋那里移开过。
两个小方块在桌上转了几圈,最后都停在一点上。
严郡用手指点点桌面,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以为你是因为那个嗜赌成性的父亲,才活得猪狗不如吗?——不是。
你是因为你自己。”
周晋本就被他那个盛气凌人的样子激怒,听到这话更加气血上涌,攥紧的拳头直冲着严郡的脸打去,没想到半途就被后者死死扣住,手腕一翻,胳膊被压在桌上,骰子撒了一地,周晋像困兽似地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严郡的钳制。
“两句话就沉不住气了,以后要是有人当着你的面毁了你最爱的东西,或者把你的自尊践踏在脚下,你怎么办?和他同归于尽吗?”周晋粗声喘气,咬着牙道:“我没有爱的东西。”
“那就更可悲了,”严郡松开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装,坐了回去,“没有爱的东西,你就连尊严都不配谈,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动物本能而已。”
周晋阴狠地瞪着他,一言不发。
“我要你做的事情,你现在做不了,你以为自己对赌博毫无兴趣,以为定一个永远不用自己的钱赌的规矩就是有气节,其实骨子里也照样是个没有理智的赌徒而已。”
周晋刚平息的暴怒险些又复生,他噌地站起身,俯视着严郡,却发现对方那张脸上收敛起了所有情绪,死寂得如同荒原般看向他,带来巨大的威压。
不知为什么,周晋与他对视,忽然就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竭力忽视严郡居高临下的评断,几乎是逼着自己开口问出:“你说这么一通,到底想干什么?”就听到这一句,严郡眼底蔓延开了淡淡的笑意,指指椅子让周晋坐下:“不错,还能找回理智。”
他说着,把带来的资料夹扔给周晋。
翻开第一页,就是周晋详细的身世资料,有一些连他本人都搞不清楚的,上面也写得明明白白。
第二页一模一样格式,交代了严郡的身份。
才看完第二页,周晋就明白自己卷入了怎样的旋涡中,他向来自诩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心里竟有些发毛。
“忘了提醒你,看完以后要是不愿意干,你就只能死了。”
严郡惋惜道。
周晋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问他:“你觉得我有这本事?帮你拔掉一个黑|.|帮?”“不用,我有这本事这就行了。
你只是我的武器。”
“既然你能调用的都是官方力量,干嘛还找我这么个半成品,不嫌用着不称手?——或者干脆你自己上啊,你在赌桌上的天才,可不亚于我。”
周晋一边说,一边翻看资料。
梅菲斯特城里盘踞着一个巨大的黑|.|帮——这是出乎他意料的——这个帮派专门培养千术人才,一开始只是在赌桌上作为赌客捞钱,后来势力壮大,就不甘心偏安一隅,和赌场的庄家勾搭在了一起,联手骗走赌客们的钱。
赌场本该是最公正的第三方,现在却成了一只饕餮,在无人知道的黑暗中,肆无忌惮鲸吞着钱财。
梅菲斯特成了一个彻底的骗局,而周晋的父亲不是唯一一个丧命这个局中的人。
两股势力在这城市里盘根错觉,赌场上捞钱,然后把全部可能触及真相的人一一扫除,颠覆它意味着摩天大厦的倾塌,而严郡,他是公权力置放在这座大厦承重墙里的一只白蚁。
“你见过浮萍吗?”严郡问,“这样的势力,就像是池塘里漂的浮萍,你以为拔掉了表面上的枝干就能清除它,其实根本不可能,只要它还能从水里吸收养分,斩断的重新长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周晋紧紧皱着眉头看向他。
这不是一桩小事,甚至用一般的“大事”来形容它都不够。
才刚触及冰山一角,周晋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它的令人窒息的重压。
然而严郡的语气却淡然得好像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事情。
“所以我要设计一场豪赌,”他说,“我要抽干池塘里的水,让浮萍从根部开始彻底枯死。”
第9章
“你想要我去做那个,代替你上赌桌的人?”周晋问道。
这件事的刺激程度超越了他的预想,现在他感到,等待半个月换这答案是非常值得的,这将是他十几年枯燥无味的生活里从未出现过的伟大冒险。
“是的,”严郡道,“如你所见,作为这帮人聘请的精算师,我不可能亲自去实践这个计划。
但你不必太过担心自己的处境,在此之前,我会训练你,让你具备足够自保和获胜的能力,同时,我将给你提供最一手的资料,由我们两个人一起设计方案破解他们的千术,以求绝对自然地拿下所有赌局。”
“不需要这么麻烦,一场赌局而已,我现在就能上——有多少本金?”周晋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说道。
“我没有本金,”严郡摊开手,做了个分文没有的动作,“在受聘以前,我的资产被彻查过,保险起见,我名下不能有异常增减的款项。”
周晋冷笑:“没本金你赌什么?空手套白狼?”“我没有本金,但你有,”说着,严郡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扔到周晋面前,“这张卡是用新身份开的,里面有四十万作为你的初始资金,用它赚到最后赌局的本金,我们最后的目标是七亿美金——七亿作为赌注,搏他们的所有身家。”
周晋拿起银行卡,只打量了两眼,就捏在手里把玩起来,态度随意得仿佛那只是一张不值分文的普通卡片。
“用来给这张卡开户的身份,会是你未来一段时间使用的身份。
它将会盛名在外,会有不可估量的身价,如果到了一切结束的时候,你还喜欢这样的生活,那么你就是它;如果不愿意,我也可以送你别的身份作为报酬。”
“听上去是不错,”周晋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拍了几下手,下一秒却变换脸色,有几分揶揄意味地追问,“你怎么能确定,他们就一定上你的钩呢?”“这就要看你本事了。
只要你出色到让他们感到威胁,他们就一定会上钩。”
“如果你看错了我呢?”“那等你把那四十万玩儿完,”严郡直勾勾地盯住少年写满自以为是的双眼,不痛不痒地回答,“我就杀了你。”
说完,他敏锐地从周晋眼神中捕捉到一瞬间的短暂闪躲,就知道这株野蛮生长的杂草也不是真的毫无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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