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霁心一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老实地回答他:“毕业后要回原职。”
林頔心冷了一半,他自作多情了,他以为吴霁心没有像以前那样缠着他要他确定他们的关系只是因为成熟了,不愿逼自己,没想到人家把自己的位置掂量得很到位,清楚自己迟早要走。
客厅的灯是暖黄色,煦煦地打下来把吴霁心那份枪林弹雨中磨出来的凌厉都打散了。
林頔靠在沙发上,脖颈微微向后仰,左手夹着烟,手指微微弯曲着,半阖着眼看向吴霁心,忽然大起胆子问他:“你能为了我留下来吗?”
吴霁心又去玻璃碗里拿了一颗小葡萄,凑到林頔面前,塞进他的嘴巴里。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林頔:“你能跟我走吗?”
当然不能,不出意外林頔明年就要升副教授了,他不可能走。
“你多会走?”林頔同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明年七月。”
林頔猛地把手里的烟按在葡萄上,可怜的葡萄皮瞬间被高温烫破发出呲呲声,绿色的汁水迅速沿着那个被烟头烫出的小口溢出来。
“不想吃就不吃了,不要糟蹋东西。”吴霁心抓住林頔的手腕,眉头皱起来。
林頔没动,烟依然按在葡萄上,细长的烟雾从破裂的地方升起来。他们还有一个完整的春夏秋冬、一个春天、半个夏天可以在一起,也够了,林頔想。
他移开那截烟头,忽然开口:“我们正儿八经谈一次恋爱吧,什么都不管的那种恋爱。”
这种话对于吴霁心来说已经足够算得上表白了,吴霁心从没想到林頔会主动向他表白,他心里鼓鼓涨涨,情难自禁地去拥抱林頔,压抑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句“好”。
几年前他们从北京的冬天开始,在夏天结束,除了燕城那一天其余漫长的日子里从未坦诚相待,更没好好谈过一次恋爱。林頔有点后悔自己过分谨慎和神经质,把本该美好的时间平白无故消磨浪费掉了。
他们抱了一会儿,吴霁心支起身子,又从玻璃碗里拿起一颗葡萄喂给林頔吃,林頔咬开那颗葡萄,按住吴霁心的肩膀去吻他,清甜的葡萄汁液随着舌头的翻搅渡进了吴霁心嘴巴里,他们接了一个葡萄味的吻。
BGM:My Jjnji-落日飞车
要甜一段时间了
第65章
林頔的人生总在忽然顿悟却又发现这个顿悟是错的的过程中进行,狗改不了吃屎,林頔改不了顿悟,他这次又顿悟了,自己是个普通人,还是个工作体面既不用赡养老人也不用顾家养孩子的黄金单身汉,早就应该及时行乐。
他去年开了门新选修课,叫爱情神经学,成了那学期最热俏的课,林頔天天给学生们讲经历爱情时你的哪个脑区会有什么反应会分泌什么物质,有个学生问他:那痛苦呢?爱情也很痛苦。
按照正儿八经的学术分类,爱情所产生的痛苦本身依然是痛苦,相关的脑区和分泌的物质与惩罚机制关系更大,离爱情本身十万八千里远,林頔当即给人家学生解答:爱情产生的痛苦不算爱情。
现在的林頔细细回想起这句话来,如果爱情产生的痛苦不算爱情,那他相当于根本没经历过爱情,因为他的爱情从最开始的游移不定到结束时的心灰意冷几乎全是痛苦。
林頔后悔得不得了,如果他早知道他们那么快就会分开,一定会竭尽所能把浪漫的事情都做个遍,就像现在他知道明年夏天吴霁心要离开时立刻决定全身心投入谈一场限时恋爱一样。
前几年杨鑫追姑娘和自己研究生大诉衷肠的事被林頔笑话到了现在,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有一天这个剧情轮到林頔自己身上。
周五下午林頔去实验室巡视了一圈,偷偷把自己那位华裔男博士拉到角落。
男博士还以为实验有什么问题,一阵紧张,谁知道林頔扭扭捏捏酝酿了半天,开口第一句就是:“小张,正儿八经的谈恋爱要怎么谈?”
小张:???
小张博士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一遍自己的导师,讪讪地开口:“我也没什么经验,您不然问问Jenny?”
Jenny是林頔的另一个女博士,典型的美国辣妹,约会经验比林頔去超市的次数还多,Jenny一听到自己名字立刻来跑来,林頔有点不好意思,摘头去尾结结巴巴说了个大概,Jenny一听自己导师有情况两眼发光地给他出主意,什么冲浪爬山滑雪啦,玩完去酒店大干一场最好再准备点情趣用品啦。
林頔一听不对,Jenny这是理所当然把对方当女孩了,他准备那些东西最后还不得全用到自己身上。
直到回到家林頔脑子里还是这个事情,他犹豫了一会儿,打开网页输入:如何谈恋爱,结果搜出来都是什么五招教你锁住男人这样乱七八糟的文章,林頔揉揉被眼镜压了一天的鼻梁骨,用研读论文的方式看了几篇文章,最后挑了几个靠谱的建议打算实施一下。
他打开手机找到吴霁心的微信,按照文章里教的,把备注改成“猪猪”,他盯了这两个字几秒,觉得实在有点恶心,又换成了“男朋友”。
林頔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这个备注,正在酝酿该发什么话比较合适时,顶着男朋友名字的人忽然就发来了消息:周末去爬山吗?
林頔这个死宅原本更喜欢博物馆艺术展这样文化气息浓郁的地方,但他想了想,觉得放着洛杉矶这个大农村丰富的户外运动资源不用实在可惜,况且他从小到大还没爬过山,于是有点期待地迅速发了个“好”。
吴霁心给他发了几个本地的山,林頔这个从没爬过山的人居然想都没想就选了最高难度的Mount Baldy其中一条路线,反倒是吴霁心有点犹豫,问他:你能行吗?这条路线爬升高度快四千尺了。
林頔这个从小拿第一到大的人觉得最难的莫过于生活,爬个山能有什么难的,信心满满地保证自己没问题,顺便按了几个新存的小猫咪亲亲表情包。
他总觉得吴霁心是精神分裂,其实在吴霁心眼里他才是精神分裂,明明前几天还做得出用烟头虐杀青葡萄的行为,今天就会拿小猫咪撒娇了。
发完他还不满足,非要把自己给他的备注截图下来发过去才作罢。
对面的吴霁心一时没适应林頔这样的变化,看着他发来的那张“男朋友”的截图愣了好久,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像个小男生一样一下脸红了,“腾”地一下扑进被窝里翻滚了好几圈,翻滚够了才顶着一头乱毛傻乎乎地爬起来。
周六早上林頔准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下床去开门,门外吴霁心穿了一身运动服,背着一个登山包靠在门口等他。
刚从床上爬起来邋里邋遢的林頔一下被这扑面而来的青春校园气息震醒了,糊里糊涂不经大脑地说了一句:“好帅啊”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给他开了门就幽灵一样飘回卫生间洗漱去了。
吴霁心坐在他家客厅,觉得林頔这样撩完就跑的行为很过分,于是拿起茶几上装糖的盒子,偷吃了一个林頔最喜欢的葡萄味棒棒糖。
他刚在沙发上坐了十几分钟,林頔就仰着头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隐形眼镜的小盒子,着急地跟沙发上的吴霁心说:“你帮我摘一下隐形眼镜,我戴反了,磨得好疼,自己摘不掉。”
吴霁心把手洗干净晾干,扶着林頔的脸小心翼翼地把他的眼皮撑开,刚一撑开林頔就眨个不停,一边眨一边害怕地念叨:“不行,不行,会不会碎在眼睛里。”
吴霁心看他这胆小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耐着性子安抚他:“别动,不会碎的,忍一下就好了。”
林頔总是忍不住动来动去,吴霁心扶着他的脸摘了十分钟才成功把那片戴反的隐形眼镜取出来。林頔被这次经历吓出ptsd了,看着吴霁心手里那片隐形眼镜,非要他给自己戴才行。
吴霁心自己又不近视,比林頔还不熟练,但林頔实在害怕,嚷嚷着自己会把自己戳瞎,吴霁心实在拗不过智商突降还难缠的林頔,把那片隐形眼镜冲洗了两遍,轻轻地扶着他的脸准备给他戴。
林頔当年走的时候只带了证件和电子用品,吴霁心有时想他想得厉害就去翻林頔那些复杂的专业书,上面说人类谈恋爱的时候大脑分泌的奖赏性神经递质会让人失了谨慎和防御,以至于看起来像个智商变低的傻瓜。吴霁心看着离他近在咫尺仰着脸等待他的林頔,内心希望他做一辈子傻瓜才好。
林頔等了半天也不见吴霁心给他戴隐形眼镜,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正好看见对面高挺的鼻梁、微微翘起的嘴巴,还有修长的脖颈和喉结,他偷偷咽了口口水,内心狂喊:不是小孩了!是男人!是男人!
“你偷看。”
对面的人忽然说,林頔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坚决不承认自己偷看。
吴霁心觉得林頔这种生物体实在太神奇了,一个人的智商怎么可以像过山车一样在最高点和最低点循环,林頔给学生讲课的样子好像全宇宙的知识都在他这里,但他被小小的隐形眼镜吓到还不承认的样子充其量小学六年级毕业,不过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只有他能看到,吴霁心一想到这里,刚刚吃的棒棒糖全都顺着血液流到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