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沉下去 总可以迷下去”
“人何苦要抱着清醒入睡 就以血肉之躯去满足知觉”
“虔诚地去犯错 良心跳得清脆”
刺眼的灯光照在林頔脸上,他仍闭着眼,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着。
他和吴霁心的关系已经到了极扭曲的地步,在杨鑫眼里他们俩充其量算得上点头之交,多说两句话都会尴尬的那种。但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他们日日夜夜肆无忌惮地交缠在一起,好像要把这分别的五年全补回来。
年底林頔要回一趟国,国内最近成立了个神经计划,几大高校联合开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邀请世界各所大学的学者访问交流。林頔这次和另一位本系同事一起,两个人带了5个博士生,下个月就出发,只待两周。
他和杨鑫商量着趁机带些茶叶和烟回来,却一个字都没告诉吴霁心,以他俩现在的关系顶多算是炮友,没有人会和自己的炮友事无巨细汇报自己的行踪。
杨鑫坚持不懈地往林頔办公室送了一个月的玫瑰花,可惜这些玫瑰花没有执行它们浪漫的职责,全都被林頔风干加蜂蜜泡了水喝。一段时间里蜂蜜玫瑰花茶风靡整个神经科学系,甚至到后来还成功变形为蜂蜜玫瑰奶茶。
整个神经科学系的人都知道隔壁没什么用系的杨教授在追求林教授了,有时系里开会结束几个本系教授还不忘调侃他一番。
林頔终于受不了把杨鑫训了一顿,什么大张旗鼓太丢人啦,一把年纪过家家啦,杨鑫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被训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他看着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唠叨他的林頔,委屈地说:“你怎么就不当真呢?我都说了我是认真的。”
林頔的感情观早已扭曲得不成样子,在他眼里花前月下的浪漫可不是当真,大概只有像吴霁心那样撕心裂肺你死我活才是当真。
林頔猛地一拍脑门,怎么又想起这人了。
他悻悻地回应刚刚杨鑫的话:“别介,你可千万别认真,不然你那当官的爸得飞来美国削死我,我可惹不起。”
杨鑫才不在意:“天高皇帝远,我估计得在这做一辈子教授,他能管得了我?”
林頔吐了口烟气,心里在说:真羡慕你。
林頔又回到了北京,只不过这次有一行人和他一起来。
他把同行的人安置好以后,趁着夜色溜出酒店来到一个大学门口的烧烤店和连清汇合。
他老远就看到站在店门口玩手机等人的连清,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和羊绒大衣,神情恹恹地支着腿。
林頔慢慢地走过去,心里却在想,怪不得他和连清能做十来年的好朋友,从审美到卸了防备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连清看到有人走近,一抬头就对上林頔笑嘻嘻的样子,刚刚那副恹恹的神色瞬间没了,一脸惊喜地小跑着扑过来抱住他。
“你真狠心,五年多了都不回来一次。”
“为了工作为了生活嘛。”林頔拍拍连清的背,揽着他一起进了烧烤店。
两个穿得像模像样的男人在这家不三十平米的烧烤店点了几十串五花八门的烧烤,又要了十瓶啤酒才停。
两人一喝大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情人变炮友?”连清给林頔比了个大拇指,“真有你的,林頔。”
林頔正在扒拉烤茄子,口齿不清地说:“炮友挺好的,互不干涉,安全指数100。”
连清“嘁”了一声说:“得了吧,你们不掺和在一起才是安全指数100。”
这话说到林頔痛处了,他平时绝不是拎不清的人,当然知道两人忘了彼此各过各的生活才是最优解,然而真的遇到吴霁心还没几天就莫名其妙地重新滚在了一起。
“活儿挺好的,不用白不用。”
林頔举着绿瓶子啤酒和连清碰了一下,给自己的玻璃杯里又添了些啤酒,强装满不在乎地说:“他和我好的时候才多大?还是处男呢,活儿全他妈在我身上练的,我还舍不得给别人用呢。”
这一番可以收入渣男语录的话把连清震得目瞪口呆,烧烤都吃不下了,猛灌自己啤酒。
“你别骗我了,更别骗自己。”本职精神科医生的连清真心对他说。
他不知想起什么又不由自主地念叨起来:“也不怪你,情难自禁啊情难自禁,你也是他也是,大家都是…”
连清灌自己有点猛,此时有点喝大了,兀自怀念起来,“小吴那孩子前两年还想帮你翻案呢,跑了两年多才找到你们研究所之前医学部那个医生,可惜证据早毁完了,你说这叫什么事?”
林頔举着杯子的手猛地颤抖起来,杯子里澄黄的啤酒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溅出一些在桌子上。
“他一个人查的?”
“当然是他一个人,学术造假那事早已经是冻得硬邦邦的冷饭,他们社才不会管这些事呢,要不是他后来找刘律师我都不知道这事。”
林頔闷着头喝啤酒,心里酸胀胀的难受起来。
他控住不住自己去想,自己这五年过得不好,吴霁心过得又怎么可能好?他那时还没毕业吧,要忙学校忙工作还要忙他的事,以及后来他一直不知道的叙利亚故事。
林頔不敢再想了,目光涣散地盯着眼前这个破木板桌子,小声说:“两个人想好好在一起怎么这样难…”
对面的连清忽然“啪”地一声把玻璃杯放下,不知道是回答林頔还是自言自语,“老天不做人哪,老天不做人…”
最后离开烧烤店时,连清看着林頔单薄的背影,忽然朝他喊:“林頔,放过自己吧,和自己握手言和吧!”
这会儿已经凌晨两点了,四周没什么人,连清的话像陨石刺穿宇宙直直地砸在了他心里。
林頔转过头。
连清又喊:“实在放不下就再试试吧!大不了再死一次,没什么好怕的。”
BGM:人非草木-吴雨霏
第63章
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我们就会变得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了。
林頔合上书,把身上的浴袍脱下来,换好西装,下楼走到酒店大厅等同事。
酒店大堂的玻璃干净得不得了,林頔透过它可以看到外面三三两两上学的中学生、用大扫帚刮扫地面的环卫工人、充斥着灰尘的雾、像是要伸出地球的柏油马路、还有看不大清晰的云。
林頔翘着脚盯着玻璃想,不对,清水、血水、碱水都会变脏。
他等了十来分钟,先等来了合作学校的接待人,两个陌生人无所事事地聊天,从北京的天气聊到黑出租产业链,又过了十来分钟,他的同事才不紧不慢地从楼上下来,客气地和接待人用英语攀谈了几句准备出发。
林頔当年没来上T大,没想到弯弯绕绕十来年和同事一起回了T大开学术汇谈。
他们在国内的两周行程安排得松松垮垮,逛两天学校、开几场汇谈、听几场别人的讲座,再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就该拎包回洛杉矶了。
用“回”这个词有些奇怪,洛杉矶不是他的家,当然北京也不是他的家,燕城也不是他的家,他没有家。
除了林頔和自己的一位男博士是中国人外,剩下同行的五位全是外国人。按理说只需要安排一两个英文好的人为他们介绍就够用,然而等他们到了目的地才发现T大负责人居然安排了几个女大学生陪他们一起逛校园。
做生意要搂着陪酒女,学术汇谈要女大学生陪,林頔看着比他们一行人还要多的学校方面人,忽然烟瘾犯了。
林頔原本是没烟瘾的,在俄罗斯旅行那会儿落下了根子,最凶的时候一天要抽两包。五分钟一根烟,抽两包要用二百分钟,林頔每天浪费两百分钟在抽烟上,简直罪不可赦。
他一时烟瘾犯了脱不开身,明明里子痒得抓耳挠腮,表面上却还要和学校方面的人谈笑风生,好在没逛多久负责人就兴致高昂地带他们去体验学校食堂,林頔这才借着买咖啡的由头溜去吸烟区爽了三根烟。
他对T大熟得不得了,以前吴霁心念大学的时候经常和他一起来,他俩还趁着月黑风高在学校里接过吻,吴霁心腾空抱着他,把他抵在树上吻他,半夜遛弯的无辜学生看到两个男生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吧唧吧唧地接吻,立刻吓得落荒而逃。
林頔散完烟瘾回了食堂,刚一坐下旁边一个漂亮女大学生就卯足了劲跟他搭话,那女大学生看样子是做了功课,居然就着他今年刚发的一篇新论文问起问题来,林頔一听是正儿八经的学术问题,举着顺路买回来的冰美式认真跟女学生探讨起来,越探讨越觉得可惜,这学术素质不错的漂亮女孩怎么被负责人派来陪外宾了。
他们这样参观景点似的行程进行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才正式进入正题。
就像林頔从未想过还能再遇到吴霁心一样,他更未想到自己会在学术会议上遇到自己的旧老板。
石泽站在会议大厅的中心,大屏幕上放映的是他的履历介绍,林頔坐在第二排,握着冰美式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注意到石泽履历上的职位已经是研究所正所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