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明止说:“没事,只是怕你们不方便而已。”
唐之清审视地看了他两秒,敛起笑容,斟酌道:“你回来以后的状态确实很稳定,但是明止,不是每个人的稳定都表示没问题。我能感觉到你在抗拒,这很正常,我们也不会强迫你……你可以拥有秘密,但是不能拒绝我们商定好的治疗流程。”
岑明止只好投降:“抱歉,我会住满一个月的。”
唐之清松了一口气,又转为叹息:“我总觉得以前的你对我们更坦诚。”
因为以前的岑明止总是走投无路,不知道缺失的激素会让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而那时候的他还畏惧错误,畏惧错误可能带来的结局——岑明止笑了笑,说:“如果有事会告诉你们的。”
“最好是这样。”唐之清把那杯还没有喝过的热水塞进他的手里,示意他快点休息。岑明止进房间前他说:“有事不要一个人抗,我和瑶瑶都在呢。”
第36章
易晟果真给他在公司附近的高级酒店订了一间房,预料到岑明止会拒绝,房卡是刘秘书送来的。
“岑经理,房间准备好了,先订了一个月,带客厅的小套间,需要我准备点生活用品放进去吗?酒店一次性的不好用吧。”
刘秘书对昨晚发生在小区楼下的对话不知情,还以为这个房间是易晟与他协议好后的结果。岑明止当着刘秘书的面不好拒绝,只好先收下房卡,再找机会还给易晟。
但偏偏易晟也忙得很,作为一个勤勉的总裁,比手下养的员工更披星戴月,岑明止这一周都没怎么见到他,一直等到周五下班,房卡也没能退回去。
公司周五统一不加班,岑明止也是在入职一周后才得知这个传统,员工们早早收拾了东西,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岑明止也结束手头工作,关了电脑下楼。
他的车被言喻开着,如今车牌限得厉害,就暂时没打算再买一辆,只能和员工一起排队打网约车,但刚刚走到路边,就忽然被人拽着往后一拉,言喻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语气有一些强硬,说:“上车。”
岑明止反应不及,手机脱手,往地上摔去。言喻比他高,反应也快,立刻往他身前一站,竟然单手接住了下坠的手机。而后他就着还没熄灭的屏幕,迅速把界面上刚打到的车取消,也不还给岑明止,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说:“上车,我送你。”
“……”岑明止皱眉看着他。
“先上车。”言喻口气软了一点:“带你去吃饭。”
他拿走了岑明止的手机,断绝了岑明止转头离开的可能。然后拉着岑明止的手臂,向马路对面停着的车走去。
他打开副驾驶的门,按着沉默的岑明止坐下,自己绕去驾驶座,坐好后的第一件事是锁门。但其实这没有必要,岑明止不可能丢下自己的手机逃亡。
言喻发动车子,问他:“想吃什么?”
岑明止说:“言喻,手机还给我。”
“等会,先想想吃什么。”言喻佯装镇定,手背却因为紧张绷出青筋。
“随你。”岑明止感到荒谬且疲惫,在这顿饭正式开始前,就因为言喻的行为,失去了交谈的欲望。
“真的?”言喻没有察觉,不住地侧目看他。
岑明止不想说话,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言喻加快了一点车速,又问:“上次那个女的……是谁?你住在她家?”
岑明止不欲多言,简短道:“朋友。”
“什么时候认识的?出国以后?”
“以前。”
“我怎么不认识?”
“没有和你提过。”
岑明止的回答非常平静,半句扩展也没有,言喻只好闭嘴,挤开下班高峰的车流,把车开上了高架。
岑明止没想到言喻会带他回家。
三年没有回来,新的高架已经开通,导致岑明止没有及时察觉,等他反应过来时,车已经在小区门口转弯,开进了地下车库。
岑明止眉心更紧:“……不是要去吃饭?”
“嗯,回家吃。”言喻露出一点笑意,把车停在车位上,绕到另一侧替岑明止开门。
他伸出一只手想扶,但岑明止避开了他,言喻有一点失望,同他一起上了电梯。
他走在岑明止的身边,替他拦电梯的门,熟练地按下十九楼的按钮,又在岑明止伸手前,把自己的手指按在指纹锁的读槽上。
言喻在推门时转过头来,喉结滚动,对岑明止轻声道:“岑明止,欢迎回家。”
好像是他家一样。
他站在门前,手轻轻一推,就把那一扇不算厚重的门推开。没有预想中的漫天灰尘和呛鼻气味,言喻打开了灯,灯光下黑胡桃木的地板依旧光鲜亮丽,颜色稳重光可鉴人,玄关上整齐摆放着两双灰色的棉拖鞋,有一双是新的,还有一双已经被反复穿过,鞋面上有轻微的痕迹。
“不进去吗?”言喻问。
岑明止看了他一眼,走进去,言喻跟在他身后关了门。
岑明止躬身换鞋,突然身后言喻贴上来,双手扣着他的手臂一抱,滚烫呼吸打在他耳后,烫得皮肉下的血管开始胀痛。
“言喻……”岑明止皱眉道:“放开。”
言喻发出一声沉闷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回应,环在他胸前的手收紧,隔着衣物的骨肉仿佛贴住,亲密不合时宜。
“……言喻!”
岑明止拔高声音喝止他,没有用,言喻沉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下。”
岑明止顿时浑身一颤——言喻的嘴唇贴在了他的后颈上。
那一寸皮肤上的触感被放大,被扩散,空气像黏住了,呼吸变得艰难,每一个毛孔都因为言喻的触碰收缩,发出无声的尖叫。
其实只有一瞬间,言喻很快又放开了他。
言喻弯腰,把那双崭新放在他脚边,说:“先换鞋,我去做饭。”
“……”言喻会做饭?
但比起这个,岑明止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所在:“你住在这里?”
言喻应了一声,直起身来,说:“你走的时候说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我就一直住在这里等你。”
“……”岑明止看着他。
言喻回望他,眼眶不知何时有一点发红,语气却又故作轻松,笑了笑道:“以前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也会骗人啊。”
“……”岑明止已经不记得了。他骗了言喻吗?那一天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很模糊,他只记得言喻发了烧,留宿在他这里,而他的航班时间将近,最后只来得及带走一本护照。
“不过没关系,现在你回来了。”言喻又笑了一下,没有了意气风发,这种笑显得更加稳重,但依旧非常英俊。
他脱掉外套挂在沙发后背上,挽起一点袖子,拿起吧台上倒扣的杯子给岑明止倒水。因为低着头,侧脸轮廓看起来似乎是瘦了一点,比从前更加深邃,这样安静的动作竟然也不显得违和。
岑明止站在原地,说:“言喻,把手机给我。”
“在口袋里,你自己拿。”言喻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坐下等,吃完我送你回去。”
他往厨房去,打开冰箱,蹲在那里挑挑拣拣,也不知挑了什么东西。岑明止从他的衣服里翻到手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给孟瑶发信息,告诉她公司临时有事,要晚点回去。
孟瑶的回复来得很快,说好,又提醒他好好吃饭,晚上回家小心。
厨房里的水龙头开了,言喻背对着他,水流声持续了一会,变成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竟然也有模有样。
岑明止看向厨房方向,他在回国后收到的惊讶已经够多,无论是言喻住在这里,还是言喻学会了做饭,或者也可以加上上周得知的言喻一直开着他的车。
这些事情加在一起,足够他拼凑出这三年里言喻情况——他围绕着岑明止残留的某些痕迹,固执地进行了等待。
等待。
岑明止缓慢地叹了一口气,他也曾经这样等待过言喻,从每一天的早晨睁眼,等到独自加班的深夜;从言喻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新的床伴,到关系结束,岑明止出面调停为止。
这个漫长过程对于岑明止来说包含了太多人生心酸,那么言喻呢?言喻在这一段等待中,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厨房切菜的声音突然停了,言喻握着手指,从里面推门出来,岑明止抬眼:“怎么了?”
“切到手了。”言喻说:“我贴个创口贴。”
“在哪里?”岑明止站了起来。
“电视机柜下面,你以前放药的地方。”
岑明止拉开抽屉,在一堆感冒药盒子里找到了创口贴和碘酒棉。言喻坐在他刚才坐的位置旁边,说:“我自己来吧。”
岑明止看了他被切到的右手食指一眼,伤口有一点大,言喻抽了纸巾,把流出来血吸掉。
岑明止问:“洗过了吗?”
“用水冲过了。”言喻的目光跟着他:“你要帮我贴吗?”
岑明止不置可否,把创口贴拆出来,反面放在茶几上,自己也坐下来,拧开了碘酒棉花的瓶盖:“按紧一点,先止血。”
“这样?”
言喻笨拙地把单薄的纸巾按在指腹上,但不得要领,很快就被血渗透。岑明止看了他两秒,重新抽出两张纸巾叠成足够厚的方块,递过去说:“自己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