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浓与他并排出了餐馆,“回家”
午时的江城热起来,空气中滚着热浪,前一夜下了雨,空气也没见得湿润,街道两边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地面上投着斑驳的树影。
楚宴舒看着身边矮了自己半头的少年,眼角带笑,眉梢透着几分诱惑,“难得我借你光得了闲,之前想去的地方终于有时间了,一起去?”
林雨浓明显的排斥,自然也想拒绝,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楚宴舒搂住了肩膀,林雨浓被迫跟上他的步伐,“一起去吧,挺有意思的,正好带你了解一下。”
楚宴舒的步子迈得小,他倒是不吃力,但是对于勾肩搭背的亲昵显得格外排斥,紧皱着一双眉头躲避,“我去,你可以松手了。”
楚宴舒侧头看他一眼,没有尴尬,也没有不好意思,很自然的松了手。
两人到了地方,楚宴舒先去买票,顺便带了两瓶水,林雨浓带着鸭嘴帽低头站在墙角,见人的皮鞋出现在眼前才抬起头,“停个车这么久?”
楚宴舒将水和票递过去,“抱歉,人有点多,排了会队,我们进去吧。”
展厅很大,墙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画幅,楚宴舒看的仔细,所以几乎是楚宴舒在看,林雨浓站在身后等。
圆形走廊的一角,楚宴舒看完习惯性的喊了一声“雨浓”,可半天也没人回应,一回头,身后站着的是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他瞬间慌了,左右不知如何迈脚,前后不知去何方向。
“我在这”
极轻的一声回应,像初春融化的泉水,可楚宴舒走到人跟前的那一秒才觉得这颗心落地了,他喘了长气,仔细听似乎嗓音有些颤。
“怎么又看回去了?”
林雨浓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16开大小的水彩画出神,楚宴舒笑笑,眉眼间重新染上些笑意,嗓音低沉,“从这幅画里就能知道作者的心境,她想着能和她爱的人在迟暮之年,闲坐庭院,春等夏荷,冬看飞雪。”
林雨浓转头看他,眼里埋着星河,脆弱且无力,“就从这一片屋檐半面窗,桌前香炉袅袅,一本书一枚簪,你就能看出这么多?”
楚宴舒难得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英俊的外表温润的笑容,一举一动的气质都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这幅画是在南方的一座古镇画的”
隔着玻璃,修长漂亮的手指轻点,指尖落在右下角的署名上,“玖娘娘,是我妈妈。”
第8章 病发
记忆里奶奶家门右拐,第一条长街的尽头有一条小河,旁边是林家最大的祠堂,雕栏画柱,陈旧的木门几次修补,用力推开的时候总是“吱呀吱呀”的响个不停,他儿时总是担心哪下用力过大会不会直接将他拍在下面。
那是一座很老的院子了,听奶奶说,大概在清朝的初立便建起来了。
爷爷在祠堂守着,他总会在午间和傍晚端着奶奶做好的饭菜送过去,那时候爷爷住在祠堂的最西侧,有着跟画里一样的屋檐和木窗,夏天天气热的很,爷爷在桌上燃起一盘熏蚊的香,躺在摇椅上扇着蒲扇,短腿的他刚刚从祠堂的门槛儿迈进一条腿,爷爷就喊着“宝儿”从屋子里迎出来了。
这是十七岁的林雨浓留在脑海里的记忆,也是五岁以前的唯一的一个片段,有时候夜里辗转反侧,林雨浓时常觉得那是一场梦。
“很漂亮”,林雨浓收回视线,神色落寞的继续往前走,“很像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沼兰县,云安古镇”
林雨浓顿住脚步,视线与淡笑的男人撞在一起,他听着楚宴舒道,“娘娘说,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地方。”
“是很美…”林雨浓喃喃道。
“你知道这里?”楚宴舒挑了挑眉,脸上的表情很微妙。
“我五岁以前住在那里,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了。”
“那还真是巧”,楚宴舒轻轻将手搭在林雨浓的肩上,眉间染笑,“娘娘说过之后我就一直想去,这下遇到明白人了,什么时候有假,你带我去看看呗?”
“不去”,林雨浓嗓音很淡,像冰水浸过般冰冷,“爷爷奶奶不在了,我在那里没有家了…”
两个人均是沉默了一阵,展厅里都是其他参观人的窃窃私语,楚宴舒张了张嘴,刚刚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圈又咽下去了。
还不是时候。
最后说出来的也只剩下俗气置顶的安慰,“对不起,逝者已矣,你也不要太难过。”
从展览馆出来,林雨浓心情不好,带着鸭舌帽一言不发,楚宴舒走在马路外侧,一抬头看到远处飞驰过来的汽车,想也不想的就将身边的人搂进了怀里。
“小心!”
溅起的污水喷了一身,楚宴舒轻轻皱着眉头,林雨浓从男人怀里抬头,视线落在男人白色衬衣上的污点,身子往后仰,从楚宴舒怀里退出来。
“脏了,去附近店铺再买一件吧!”
楚宴舒双手插兜无所谓的笑笑,“没关系,我去开车,直接回家换好了。”
林雨浓语气坚决,“再买一件。”
最后还是听了林雨浓的话,一起去了就近的商场,两人相貌英俊,再加上楚宴舒的衣服污渍太多,一路上引来不少视线。
林雨浓是个公众人物,尽管遮着头顶和半张脸,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也足已被粉丝认出来。
楚宴舒不想被人过多注视,在一家品牌店里直接了当的拿了自己的尺码去更衣室换完,出来时衣服已经被结了帐,林雨浓正站在收银台边给店员签名,楚宴舒凑过去,手自然而然的搭在林雨浓的肩上。
“捂得这么严实还被认出来了?这批粉丝真的太强大了。”
一个花痴的店员视线落在楚宴舒身上,星星着眼,“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楚宴舒直接笑出了声,连忙摆手,“我不是明星,不签名的哈!”
从服装店回去,途经一家超市,楚宴舒下车要去买菜,林雨浓偏头看窗外,声音很低,“我有点累,不想去,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楚宴舒看着男孩儿棱角分明的侧脸,勉力的笑了笑,“抱歉,都怪我,拉着你陪我看一趟画展,还拉着你陪我逛超市,这样吧,我们在外面吃完晚饭再回去也行,你说呢?”
林雨浓的瞳仁在阳光下是透明的,无神又死寂,楚宴舒视线下移落在他放在膝盖上的那双手,瞳孔一缩。
“雨浓,你在看什么?”楚宴舒开口,嗓音有些微不可觉的颤抖。
“随你…”
“什么?”楚宴舒下意识的接话。
林雨浓不耐烦的回头看他一眼,只是淡淡一瞥,视线又重新落回窗外,嘴唇轻启,“你不是说在外面吃,随你…”
楚宴舒看着那双透明的眼睛迟迟没有张口,等突出下一句话时,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没这么紧张过,“那棵树好奇怪,颜色也太特殊了吧?”
“那不是灰色,是绿色…”
高大的男人闭了闭眼,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紧握成拳。
两个人在就近的小餐馆吃了一口,回到别墅天还早,可但凡有开关的地方都被楚宴舒按下了,林雨浓被灯光晃的刺眼,却只是微眯了眯,一言不发的上楼了。
楚宴舒不敢放松,等人消失在拐角,想也不想的提步跟上去,可二楼的卧室还是被林雨浓锁了。
他转身下楼,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脚步迈得大,踩空了台阶趔趄两步险些摔倒,心有余悸的喘了两口气,电话已经被接通了。
“二楼卧室的备用钥匙在哪?”
郭静漪刚刚收工吃完饭,闻言先是反应了两秒说话的人是谁,随后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那座别墅是我年轻时候买的,年头太久,记不得放哪了,怎么了?”
楚宴舒没时间跟她打太极,开门见山的道,“雨浓现在状态十分不好,无论您用什么办法,后期的拍摄停了吧!”
郭静漪不太喜欢楚宴舒这般命令的口吻,她强势惯了,也最讨厌别人指手画脚,“你什么意思?”
“就是他现在不适合工作,把手头这个剧,停了!无论您是重新找个人,还是等到雨浓病好…”
“楚宴舒,你不要这样颐指气使的跟我讲话,我们母子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抑郁症发病了!”楚宴舒歇斯底里的喊,手指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低头粗粗喘了两口气,楚宴舒调整好声音,重新开口,“他从昨天晚上就不太对,今天更是严重了…”
“他就是心结解不开,我早就跟他说明白了,我和他爸爸不可能在一起,当初的矛盾没解决,即便重新在一起也是根刺,更何况他爸爸已经去世了,小时候不是闹着要见我吗,现在能见我了,又开始来恨我,他爸爸的死又不是我让的,他爸爸不让他见我,又不是我说的,他那种不冷不热,闷声不坑的性格又不是我教育的,他遇事想不明白又不是我能控制,为什么什么事情都来找我!为了他我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骂…”
“雪崩来临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楚宴舒打断她,沉声道,“他有今天,您和他爸爸,没有一个人是不需要负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