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唯夫笑着点点头,“针对我的那些人现在都被批了,一时半会儿打不到我头上来,就算他们要举报,那就让他们举报,不过也挨一顿打。”
时安看着他,眼里还是有些担忧,不舍道,“那我去送你。”
“好。”
胡小贞远远地看着白唯夫,慢慢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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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唯夫走的这天,时安送他到火车站。
白唯夫看着表情不舍得有些可怜的时安,心软成一滩水,将人抱入怀中,倒是时安顾及着周围的人,将他推开了。
“有事的话一定要写信呀。”时安趁着人多,悄悄勾着他的手指。
白唯夫捏了捏那根手指,“你会回吗?”
时安知道他还介意之前写信的事,轻轻捶了捶他的肩。
白唯夫笑了笑,戴上帽子,凑到时安耳边,装作同他说悄悄话的模样,趁机亲了亲他的脸颊。
时安抬起手捂住脸。
白唯夫摸了摸他的头,“回去吧。”说完提着箱子转身上了火车。
时安的眼睛跟着他的移动而转动,最后看着他坐下,是火车的另一边,他坐下后,时安只能看见他的帽子。
时安没有立马走,他站在拥挤的人群当中,盯着那一顶帽子,直到火车鸣笛开动,驶离车站了,才落寞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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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唯夫回到兰城时,才知道戴青信里说的半分不假,他下车时已经不早了,但街上还是有学生在游行,路上的行人都戴着帽子,把头低得很低,目不斜视地快速过路。
白唯夫转身到街边叫了辆车,坐了进去。
当天晚上,他找到父亲的住处,过去找他。
白父看着近十年未见的儿子,坐在书桌后拿着笔的手停下来。
“这是哪里来的稀客?”
白唯夫没介意他话中的讽刺,径直走到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不是要养身体?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白父看着他坐下,哼了一声,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后,道,“这场全国性的革命性质不一般,完全是江青那伙人故意搅闹意欲夺权,我的好友安国抗争多日,最终还是在一周前于卫兰医院里含冤离世……曾经的同事伙伴都在反抗,我又怎么能躲在家里?”
白唯夫微愣,“刘叔走了?”
白父满是沟壑的脸微微颤动,紧紧闭上眼,眼角细纹中渗出丝丝水光,脸上悲痛的表情让人动容。
白唯夫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这次也会接你的任。”
白父睁开眼,直直地瞪着他,第一次听儿子说这句话,他没有感到开心,反而把他骂了一顿,“接什么任?!你懂什么!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那就是全力保护你收藏的古籍!今天突然回兰城我还没骂你呢,明天给我赶紧藏好书滚回你那个什么月谷去!”
白唯夫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平静道,“你指着我鼻子骂了一辈子,是不是都快忘记你儿子明年都四十了?你要是生气,那我换句话说——我就不听你的安排。”
白父瞪大眼,气得握紧手锤了一下桌子,茶水都溅了出来,“你非得上赶着来气死我?!”
白唯夫叹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在离开前轻轻说了一句,“有什么办法呢,小时候你没时间理我,我只学会了这一招。”
白父愣住,看着他转身离开房间,轻轻带上门,皱着的眉毛微微松动,眼睛渐渐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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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后,白唯夫没有换衣服洗澡,而是从杂物间拖出许多铁皮箱,连夜将书架上的书都放了进去,趁着黑沉沉的夜色,一箱一箱地搬下楼,挖开了花坛的土,把书都埋在了杜鹃花下面。
第二天他想去看看戴青,先给她打了个电话,忽然想起打的是之前报社办公室的电话,他把电话挂断,重新拨了她家中的电话。
过了许久,才被接通。
“喂,请问是哪位?”电话那头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白唯夫迟疑地问她认不认识戴青。
女人思考了一下,表示没听过。
白唯夫道了抱歉后,将电话挂断。
看来戴青搬家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哪,是否还安全。白唯夫皱起眉,起身走进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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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一则消息播报出来,让白唯夫立即换了衣服出门去。
白父因为一篇《新文艺问题及文化改革之报告》而被人匿名举报为政治反动派,要被抓出来游街批斗。甚至还有枪毙的呼声。
白唯夫跑下楼,随手拦下一辆车,立马赶过去。
但是车开到前街就开不进去了,白父租的房子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乌压压攒动的人群中,喊打的声音震得他耳膜痛。
白唯夫丢下钱挤进人群,在用力的推搡间,他终于挤到门口。
白父被打坏腿,被迫跪在地上,斑白的发丝沾着血黏在脸上,但上半身还是挺得笔直,“我没罪!文艺副部刘安国也没罪!你们这群瞎子!江青你个奸贼!文艺要被你们这群人搞得灭亡了!中国……中国啊!”
“还敢骂江代表?!给我打!”
白唯夫冲过去把挥起棍子的人一脚踹开,“住手!都住手!”
白父仰起头,看清来人后,破口大骂,“谁叫你过来的?!和你有关系吗?给老子滚!”
白唯夫站在白父面前,看着那群几近疯狂的人,“你们这是在杀人!杀的还是忠良!”
“你是谁?!连江青同志都敢骂的人,就是反叛者!是全国人民都要批斗的人!”
白父抬起手死死拽住白唯夫的袖子,一双苍老的眼瞪得浑圆,里面充满了血丝,“滚开!我叫你滚开!”
白唯夫看着他,弯腰用力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白父闭上眼,声音嘶哑,“唯夫,你这辈子能不能听我一句话……走啊!走!”
白唯夫没动,也没说话。
那群人又开始耸动,这时,人群忽然被破开,配着枪的警卫开了道,从中走出一个人,看着白唯夫和白父确认了一会儿后,面无表情道,“白珩和白唯夫是吧?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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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安今天早上出门得特别早,因为昨天的病人预约得很早。等他回医馆时,看见胡小贞站在信箱前,有些紧张地把一封信投入信箱,然后立马进了医馆。
时安走过去,有些疑惑小贞会写信给谁,但他不是那种去窥探的人,只看了看信箱,就走了进去。
白唯夫走了有一周左右,一直没有写信过来,他坐在药柜后,常常出神想他去了。
胡小贞洗了一把枣子递过来,笑得特别灿烂,“时安哥,这枣好甜啊,你吃几个呗。”
时安回过神,跟着笑了笑,拿起几颗放在手里,他看着这几天心情明显变好的胡小贞,心情也放松了一点。
只不过他总觉得心里不安,最终还是摸出信纸来,给白唯夫写信。
胡小贞远远地看着他写信,坐在摇椅上,一边甩着腿一边嚼着红枣。
第21章
时安又等了几天,白唯夫还是没有回信。
他抱着被子到屋前小院子里晒,胡小贞来帮他。
屋内时老咳个不停,且越咳越重,时安将被子往绳子上一挂就跑了回去,胡小贞跟着跑进去。
床上的老人咳得头昏脑涨,连人也看不太清了,他颤巍巍抬起枯槁一般的手,“时……时安……”
时安坐到床边,握住那只手,“父亲。”
“咳……我看,我看我不行了,我怕我走之前还不能看你成家,你,你把跟小贞的婚期提前几个月吧,让我放心地去。”
时安双手握着他的手,低着头没有说话。
倒是胡小贞开了口,“伯父,时安哥要是不愿意……就别逼他了吧。”
“小贞,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答应照顾你,就一定会把你娶进门的!”
胡小贞低着头,看向默不作声的时安。
时老听不见回应,用力摇了摇他的手,“时安,你听见了没?”
“父亲,我……”
“当初我们答应了人胡家,就一定要说到做到!从小我是怎么教你的?”
时安眼睛睁大,痛苦地皱紧眉。
时老又朝胡小贞伸出另一只手,胡小贞蹲下去握住。
“小贞呐,别怕,我就是从床上爬起来,也会在月底给你找来喜队。”
胡小贞开心地笑了笑,“伯父,小贞知道,从小您就疼我。”
时安忍耐着,胸膛急促地起伏,时老又拉起他的手放到胡小贞手上,“时安,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小贞啊。”
胡小贞羞涩地扭头去看他。
时安眼圈红了一圈,突然抽出手直起身来,低头看着他们,嘴唇颤抖着,“父亲,其实我喜……”
胡小贞迅速站起身捂住他的嘴,一双眼睁得圆溜,表情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哀求,压低了声音道,“别说,时安哥,别说。”
时安看着她,胡小贞眼睛也跟着红了,眼泪掉下来。
时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时安,你说什么?”
胡小贞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时安的袖子,轻声道,“你和白唯夫的事我都知道,但现在先骗骗伯父,好吗?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