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唯夫听着他平静淡然的声音,心沉下去,默默走出卧室。
他回到厨房,低头静静洗着碗,心里却生出一丝烦躁。
他的脑袋几年前被打伤过,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虽然他自己不说,但也明显感觉到了这记性没有以前那么好了,连写的小说也要在投出去之前再反复改几次。
时安没有明说,但他还是感受到了。
白唯夫沉默地沥干净水,抬头把碗放入碗橱中。
晚上时安九点准点上床,白唯夫洗完澡后直接去了书房,截稿日期快到了,他得再去检查检查。
时安躺在床上看着他,“又要去书房?”
“要很久吗?”
“或许吧。”
时安看着他有些恹恹的模样,沉默了一下,盖上被子,“现在就去擦干头发,不要又忘了。”
白唯夫走进淋浴室,拿了条干燥的毛巾盖在头上,然后转身走出卧房,把门轻轻带上。
时安看着缓缓关上的门,拉了拉被子,关了吊灯,留了一盏床头灯,然后翻身闭上眼。
白唯夫坐在书房的椅子里,一手擦着脑袋,一手翻着手稿。
白猫迈着缓慢地步子,顶开书房的门,走到白唯夫脚边,习惯性地窝成一团,给他暖脚。
白唯夫看了它一眼,继续改稿。
初秋的夜晚寂静得很,他不知道看了多久,等最后定稿后,白猫已经睡熟。
白唯夫弯下腰去,轻轻把它抱起来,放到客厅的小窝里,然后关了书房的灯,轻手轻脚走进卧室。
暖黄的柔光下,时安窝在被子里,耸起一个小包,乖巧异常。
白唯夫放慢脚步走过去,弯下腰将床头灯关掉,慢慢坐到床上躺下。
床垫随着他的动作陷下去,他躺好后摘下眼镜放到床头柜上。
身边睡着的人翻过身来抱住他。
白唯夫顺势将人搂进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给时安捏着被子。
“唯夫。”
时安忽然开口。
白唯夫动作一顿,轻声道,“怎么了?吵醒你了?”
时安在他怀里抬起头,漆黑的眼直直地望着他,“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我对你太凶了?”
白唯夫还以为他要讲什么,笑了笑,“你哪能凶起来?”
“我凶了。”时安把脑袋埋进他怀里,“你受过伤,记性不太好,我不应该总是说你,我就应该自己去做那些事的。”
看着他微微蹭着自己的脑袋,白唯夫人跟着软下来,抱着人揉了揉,“没事的,我也舍不得你做。”
时安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你对我太好了,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当我也记不清了,你让我怎么照顾你?”
“其他的事你没有必要去记,只要记得一件事就可以。”
“什么事?”
“送走我后,给我的墓碑刻上你的名字。”
时安瞬间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已经有了泪光,双手揪着他的领口,“你说什么呢!”
白唯夫低下头吻他的眼睛,尝了尝他的泪,“时安,除了爱你,别的我再也记不起来。”
时安闭上眼,眼泪滑下来之前,扑进了他怀里,肩膀微微颤抖,“不准说这样的话,不准说。”
白唯夫揉着他的脑袋,“好,不说不说。”
时安被他戳中了心酸处,眼泪止不住。
白唯夫无声叹气,只能低声安抚着他。
醒来的白猫颠着圆滚滚的肚子走过来,顶开了房门,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到床边,奋力一跃,跳上来,把脸凑到时安的脸边,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蜷起身,窝在他们身上。
皎白的月光从未拉紧的窗帘缝隙间悄然漏进来,横在相拥的两人一猫上。
小小的房间一室寂静,只有偶尔几句浅浅的对话声。
第24章 番外
“时大夫,您舍友来啦!”
医院中医诊问处门口,保安亭里当班的男人探出窗子,朝走廊里喊了一声。
喊完,他坐回座位上,拿起报纸,不过眼睛悄悄瞥着来找时大夫的男人。
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水亮,一身洋装笔挺的,看起来是个高级知识分子的模样。
男人每天都来,每次都是来给时大夫送晚饭,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上午就来了。
在诊所里坐着给病人看病的时安闻声,高声应了,然后对着来针灸除湿的老婆婆笑了笑。
“您身体还不错,不过确实艾叶针灸一下更好,请拿着这个出门往左走,第二个门,有医师在里面。”
时安把条子交到老婆婆手里,顺便扶着她走出门。
老婆婆笑着握紧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颗煮熟的红鸡蛋,“时大夫,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大夫!”
时安连忙把鸡蛋推回去,“婆婆,我们不能收病人的东西的。”
老婆婆不肯,力气又大,“那是谁说的嘛?俺们老百姓喜欢,为啥不让俺们送?”
时安站在门口,余光瞥见了等在走廊外的那个人,对着老婆婆微微弯下腰去,耐心地解释,“是医院的规定,您喜欢我,我开心,但我要是收了您的东西,我就得被医院开除了。”
老婆婆听了这话,瞬间吓得脸色一变,有些混沌的眼睛看着他,声音都小了许多,“真的啊?那俺是不是害了时大夫你呀?”
时安趁势把红鸡蛋塞回她的口袋里,拍了拍她的手,“现在您把蛋收回去,那就没事了,鸡蛋不便宜,还是留着您自己吃比较好。”
老婆婆摸着鼓起来的口袋,人还是很担心害怕的模样,皱着脸盯着他。
跟时安熟悉的小护士走过来,拉着老人家往针灸室走,“哎呀婆婆,有蛋就得自己吃嘛,咱时大夫每天都有鸡蛋吃的,不缺,喏,趁人还不多,我啊,就先给您排个前头的号,待会儿人多起来了难进哦。”
“哎哟,小姑娘心肠太好了,俺谢谢你呀姑娘。”
“不碍事不碍事的,婆婆。”
时安看着小护士把老婆婆扶进针灸室,然后双手插在兜里,扭头走出走廊。
外头太阳还盛着呢,白唯夫在门口,站得笔直,看着他一动不动。
见时安过来了,白唯夫勾起嘴角,“我们时大夫永远这么宅心仁厚。”
时安走到他身边,抬手轻轻打了他肩膀一下,白唯夫浅笑,两人并肩走到前头给病人散心的草坪上去。
他们坐在休息的长椅上,看着护士推着轮椅上的老人在远处慢慢走。
白唯夫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黄溜溜的土鸡蛋,在长椅边缘磕了几下,然后慢慢剥开。
“戴青她回娘家,从家里带了一筐来,今天早上你走后没多久送来的,有十二个,个头不大,但看着十足漂亮。”
时安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剥。
“那你记得给人钱了没有?”
白唯夫扬了扬眉毛,“我要给,她非不要。”
时安觉得这样不好,“这怎么行?鸡蛋本来就稀罕,还送了这么多来,怎么说,这人情也得还回去呀。”
白唯夫剥完,尖屁股处留了点蛋壳,送到时安嘴边,“我知道。”
时安接过鸡蛋,嗔怪他一眼,“以后戴青姐家里有要看病的,你记得告诉我。”
白唯夫点了点头,催着他,“鸡蛋还热乎着,先趁热吃。”
时安张嘴咬了一口,蛋白嫩滑,里头的蛋黄颜色黄得近橙,煮得不老,半凝固着,香味随着热气一下子就扑出来,在嘴里嚼着,一点也不干,确实比外头买的蛋好吃很多。
白唯夫推了推眼镜,“怎么样?是不是香得多?”
时安点着头,问他,“你吃过了没有?”
白唯夫往后靠,手搭在时安背后的长椅边缘上,“当然吃过了。”
时安瞧着他,白唯夫笑了,“咱家不至于连个蛋都要省,我现在好歹是个大学讲师,工资不低,吃吧,不信回去我数给你看。”
听他这样说,时安才把剩下的吃了。
白唯夫看着他,心情舒畅,有些懒洋洋地开口,“家里唱片机好像坏了。”
时安沉吟一会儿,“我记得顺发商行旁边那条街有修的地方。”
“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那边没什么文艺的书,你大概不常去。”
“那等你下班,咱俩一块儿去看看?”
“好。”
时安不能在外头待太久,他吃完鸡蛋,就站起身来。
白唯夫跟着站起来,“今天晚餐想吃点什么呢?”
“你量力而行便好。”
“我的老伴,我进步已经很大了,你这番话,是要打击我与厨房斗争路途中接续奋斗的自信心的。”
时安被逗笑,“那就请白唯夫同志,给你老伴来点味道清淡点的,好不好?”
“收到,组织命令,必须完成。”
两人对视,都笑了。
白唯夫把人送到那边,看着他走进去后,才慢慢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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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安下班回来,天还未黑,天际的霞光颜色缤纷。
他打开门,白猫已经蹲坐在玄关处等着了,胖乎乎的,跟最近时兴的日本招财猫似的。
他关上门,换了鞋后,把白猫抱在怀里,往里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