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又确认了下自己只是舍不得那份忠诚而已。他临走前捏着任暄的肩膀,把僵硬的任暄半搂进了怀里,“暄儿,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任暄的鼻子在陈岁的肩膀上蹭了一下,还没能感受更多陈岁就松开了,跟他挥手道别,像平时一样。
任暄叫了辆车回家,他打开门,灯也没开,一头扎进了床里。一开始只是轻轻颤抖,后来渐渐有了声音,最后任暄终于控制不住,蒙着被子哭得撕心裂肺。
他循规蹈矩地活了26年,从没放纵痛快过一天,在心里压抑了13年的初恋被迫走到了终点。他恨自己的胆小懦弱,不配拥有陈岁,又怕把这畸形的爱情说出口,换回所有人的一句“变态”。任暄就这样纠结着、自责着,直到哭累了,才放过自己,半昏半迷地睡了过去。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任暄望着窗外的柳树条发呆,陈岁穿着一套淡蓝色的运动服从后面走过来,亲昵地拍了拍任暄的肩膀。“任暄,操场踢球去!”
任暄回过头,是初中生样子的陈岁对着他笑,短衣短裤外露出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毛寸精神地立在头顶,整个人都散发着小老虎一般用不完的精气神。
另一个男生抱着足球,嬉笑着揶揄:“咱们学委这球可踢得不行。”陈岁上前拽起任暄胳膊,把人拉到身旁,声音大气洪亮,怕别人听不清一样把任暄护在身边,“任暄跟我一队。”
踢完一场任暄疲惫地撑在场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陈岁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拎着两瓶带冰的矿泉水过来。瓶身湿漉漉地沾着水汽,任暄伸手去接,陈岁闪手一躲,把冰凉的瓶身贴到任暄大腿上,瞬间的冰凉激得他跳着躲开,陈岁得逞后站在旁边哈哈大笑。
浑身是汗的男孩们围在一圈复盘,陈岁一丝不苟地分析罗列每个位置的优势和不足,在球场上的陈岁要比在考场上的自己有魅力得多,像个指点江山、万人敬仰的将军。陈岁一偏头就看到直勾勾望向自己的任暄,他装作不经意地偏了偏头,向后撸一把挺立的发茬,迸溅任暄一脸未干的汗珠。
任暄笑呵呵地躲开,陈岁黏在身后追赶,周围的男生都嫌弃陈岁恶心,陈岁拽住任暄的胳膊,问他:“我恶心么?”任暄抽不出胳膊却仍不妥协强权,用力地点头:“特别恶心。”陈岁大笑着把任暄搂进怀里,把侧脸埋到任暄的颈窝里。发茬一下下剐蹭在任暄的脖子和下颚上,可搔不到的痒处却蔓延在任暄的心尖。
两个男生脸贴着脸,湿汗都混在一起,任暄笑着、躲着,后来干脆环住陈岁的腰,主动蹭起来。一旁的男生看他们玩得热闹,嬉笑着往他们身上黏,陈岁一把搂过任暄躲到一边,边躲边嫌弃:“你们真恶心。”
转眼来到了高考前三天,陈岁高出任暄大半个头,五官也变得更硬朗。放了学俩人背着书包,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夕阳半挂在天边,四周都暖洋洋。
“你也跟我一起报省会的大学么?”陈岁校服大敞着怀,腿也大张大开地坐在旁边。
“嗯,宁大离体院不远,我看了地图,都在新规划的大学园。”任暄轻轻分开腿,膝盖堪堪碰到陈岁腿侧。
“你成绩那么好,能去北京的,为了陪我考去省会,委屈了。”
“没事,一个人去外地念书没意思,不如考在一起,还能互相照顾。”
陈岁转过头,略微颔首看着任暄。任暄感觉到一旁的视线,也转过了头。陈岁盯着他不动,眼底波光涌动,灿若星河,似有百转千回的情意,语不能说。任暄盯着那双眼睛失了魂,暗藏的情意欲破胸而出,再也按捺不住。
任暄轻轻闭上眼睛,拿出十足的勇气,就像他千万次想做的那样,向着陈岁的方向,慢慢贴了上去。一切都那么美好真实,陈岁的味道似乎都融进了任暄嘴里,就在即将贴合的那一刻,陈岁躲开了。
陈岁突然变成了成年的样子,穿着眼熟的运动服坐在他对面,轻轻摇晃他的肩膀,兴奋地告诉他:“暄儿,我要结婚了!”
任暄从床上坐起,惊恐地睁开眼,是个梦。
任暄又看了眼床头散落的纸巾,未来得及拉上的窗帘,刺眼的阳光,没换的外衣和肿痛的双眼,都提醒着他昨晚的一切,陈岁要结婚了,不是个梦。
任暄勉强起身去洗漱,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红肿的眼皮和铁灰的面色,他决定不难为自己,任性地躲起来一天,舔舐自己的伤口。任暄请了一天假,领导痛快地批了,他听起来嗓音不好,领导还叮嘱他注意身体。任暄扣上电话瘫在沙发上,回想真是漫长的一夜。
漫长的一夜里睡不好的人何止他一个,程云峰也辗转反侧了半个夜晚。
他关店回家洗了个澡,关上灯早早地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程云峰努力尝试入睡,可脑袋里瞬间涌入了一万种想法吵得他睡不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枕头下摸出耳机,轻轻插进耳朵里。
他打开手机里M站的APP,点开他唯一关注的主播,“哄碎”。这个主播懒得很,30多个粉丝,5段音频,一个季度才会更新一次。程云峰可以熟练地背出每段音频中道具的出场顺序,可神奇的是只有这个主播的声音可以让他在夜晚平静下来。
“哄碎”声线很温柔,听起来总是带着笑意,可他在录音时很少说话。程云峰点开“哄碎”语音最多的那条,放下手机,静静地闭上眼睛。
一阵有节奏的口腔触发音结束后程云峰开始在心里读秒,“你在陪你的被子睡觉么?”紧贴着左耳传来,程云峰半边脸都泛起酥麻,紧接着又从右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程云峰达到了颅内高潮①。
①颅内高潮:指人体通过视、听、触、嗅等感知上的刺激,在颅内、头皮、背部或身体其他部位产生的令人愉悦的独特刺激感。
第3章
程云峰神经衰弱,入睡总是有些困难,朋友推荐他一种睡前放松的音频,可以让人快速入睡。程云峰听朋友的推荐下载了M站,便一脚踏入了ASMR的大门。
M站上录制ASMR音频的主播很多,尤其各种“男性向”的女声最为常见。程云峰是弯的,他很早就知道,他对男生更有兴趣。
他尝试打开了几段音频,试听了一会儿都没有预想中的那种舒适。程云峰无聊地向下划拉菜单,显示的音频越来越冷门,终于在一堆萌妹封面里翻到一个“男声”的标签,格格不入地混在“男性向”里面。
他点开音频,安静的房间里贴着耳边响起快速摩擦指尖的声音,让程云峰的耳朵产生了一种陌生的刺激。主播默默换了几种触发方式后,终于毫无预警地出了声,他轻轻来到头顶,发出了低沉的气音:“你很困了,你很想睡觉了。”
说话的人仿佛躺在身边,程云峰似乎感受到了对方嘴里呼出的热气,那声音低沉又性感,让他无论从身体还是心里都感到异样的满足。主播很吝啬用语言安抚,整段都是催眠的道具音,程云峰仍完全投入进噬骨的享受中。二十分钟的音频很快到了结尾,主播轻轻揉了揉两端的收音孔,道了句“晚安”。
两个字轻咬在耳廓,程云峰从混沌中慢慢睁开眼。音频是有效的,他确实昏昏欲睡了,但那句轻柔的“晚安”,把他从臆境中唤醒,他清楚地感受到下身的变化,程云峰硬了。
那晚过后“哄碎”就成了程云峰关注列表里唯一的主播,听得久了便不再有过分的反应,之后他也着实习惯了每一个有“哄碎”陪伴的,好睡或者辗转的夜晚。
也许是因为今天遇到了任暄,有着相似的声线,程云峰翻了个身,总忍不住把任暄和“哄碎”联系起来。他闭着眼,细细描绘任暄的样子。对视时比他矮了半头,不算结实的身材,皮肤白白嫩嫩,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从面颊到耳根都透着粉红,连始终下垂的眼尾也沾染上了无端的媚意。
程云峰把这样的任暄代入“哄碎”,就这样覆在他床边,低声哄他入睡。任他再厚的脸皮也在黑暗中烧得热烫起来。
程云峰重新解开了手机,这段不错的幻想敦促他留下了“哄碎”的第一个评论。“主播声音真好听!下次投稿可以多说几句话么?”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每晚听你的音频睡觉,非常感谢!”
他翻遍了主播的头像和资料,没找到任何打赏的渠道,心想以后碰上了直播的机会,一定要送点礼物表示感谢才行。
任暄不吃饭也不见人,在床上窝了一整天。清醒后倒没有没不争气地再流眼泪,只是脸色难看的让人心疼。
任暄和陈岁认识了这么些年,陈岁陆续交过不少女朋友,任暄每次想退开的时候,陈岁就会找到他,拉着他质问他的疏离,然后不舍地抱着他,委屈地说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这让任暄就更加割舍不下。
他曾安慰自己,陈岁总要结婚的,他结婚时就是自己必须离开的时候。他也曾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幻想,陈岁有没有可能,也许就一丁点机会,喜欢上自己。
没错,陈岁对任暄是特别的,俩人有超脱直男友谊的信任和亲密,在任暄控制不住感情的时候,那些他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过火的举动陈岁却从未质疑过,坦然包容任暄的放肆。所以任暄始终存有一丝幻想,抱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希望追随在陈岁身后,直到泡沫被戳破,现实的冷水泼了他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