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有一月,银河才出生。
场面乱了起来,星淡转身已至另一边,那里站着最后跟来的无极观一众道士,星淡变做时雨的模样,对他们说:“杀了我。”
最强的媚术以生命做代价,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
无极观众人利剑出鞘,星淡张开双手承受万箭穿心,一只白色狐狸死在刀剑中,而中了媚术的无极观众人记住了那张脸,又追逐着真正的时雨而去,口里念念有词:“杀了她,杀了她。”
后面的事情欺风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他只记得星淡推开他时说的话:“魅术是真的。”
三妹已经生下了银河,他问三弟:“三妹还好吗?”
三弟没忍住一下子哭出声来,说:“二哥,她……离我而去……了。”
欺风没忍住,掌心一用力,满手的血流出来,三弟说:“二哥,我相信你没有和星淡狐狸串通,不然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欺风没说话,二殿下加了一句:“对不对?”
“不。”
二殿下没告诉自己的女儿平日里爱逗她的二叔去哪里了,只说去找豹子阿姨了,地牢一片漆黑,更黑的还有一个空洞,以及内心的空洞。
欺风便是在这样一片黑暗往事中清醒过来,从“如空”看出去,他看到了长大的绿华,还有小孩儿模样的银河,差不多有一百年了,欺风奇怪为什么银河长不大。
那只新关进来的蝴蝶妖不受他喜欢,但是眼见蝴蝶妖得了自由要离开地牢了,考虑到以后他再也见不到侄子侄女,欺风忍不住喊了声银河,本以为银河听不到的,但是银河第二天一个人偷偷来了。
他问:“是谁?”
欺风试探着说:“我是你二叔。”
“我二叔不是死了吗?”
欺风心想,死了好,死了不会遭人厌,他没有料到自己的三弟有一天没忍住把往事说给了银河听。
欺风只好说:“外面为什么吵吵闹闹的?”
银河说最近蝴蝶妖作乱,外面都是战火,然后银河问:“你妖力这么高强?战场在很远的地方呢,你竟然听得到。”
欺风说:“你妖力就很弱。”
“……”
见侄子不高兴了,欺风说:“给二叔讲讲外面的事情好不好?”
“你真是我二叔?你钻进‘如空’里干什么?里面不是有毒虫猛兽?”
“嗨,前几天刚赶走了,这几天清静一下。”
一问一答,叔侄俩熟稔起来。
欺风发现银河每次都偷偷一个人来,只有一次身后跟了两个小尾巴,他没在意,旁敲侧击说蝴蝶妖不可信,但是银河很生气地走了。
后来银河说那是他们的朋友,这一句话勾起欺风无数往事,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他叫银河告诉自己的父亲,叫他来一趟。
那几天正好银河生辰,银河不敢拿二叔的事情破坏父亲难得的好兴致,只是没想到那片蝴蝶组成的“银河”成了众人的葬身之所。
欺风在“如空”里听见爆炸的声音,还有火熊熊燃烧的声音、以及人的惨叫声、响水泉结界被破坏的声音。
地动天摇间,一只小山猫颤巍巍向“如空”走来。
欺风不可置信地喊了声:“银河?”
中场休息
银河从此不敢信任何人。
那晚众人在蝴蝶组成的“银河”中放声歌唱,唯独银河一人看到了真相,那些蝴蝶是朵朵骇人的火焰,从四面八方朝着塔楼飞过来,在族人身上点燃,而族人手舞足蹈着,似乎对一切毫无察觉。
他看见长姐双眼无神地从高空掉落在自己面前,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是地狱般的场景,父亲被大火包围,却柔声说着:“银河,你看多美啊。”
多美啊,银河也曾折服于蝴蝶妖阿栩的美丽与脆弱,但是慢慢的,银河看见了一些微小的裂隙。
例如长姐有时候说着前后矛盾的话,父亲做出前后矛盾的决定,银河有些害怕,也是在这时,银河听见地牢里有人喊他的名字,而这个人竟然是他的二叔,那个导致他母亲死亡的二叔。
这些事不能告诉任何人,银河想,因为身边的人都有些奇怪,他们就像在做一场梦。
那天在霞影崖,银河差点告诉阿栩自己发现了这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他无法控制自己去信任阿栩,这种信任宛如毒药让他日渐沉溺,但是他忍住了。
阿栩从天上缓缓而降,火焰在银河身边飘舞,而银河在火焰中样发抖,阿栩笑了起来,和平时的温顺不一样,他笑得很放肆,“世子果真奇才,不被我的梦境所扰。”
银河颤抖着甚至忘记寻求帮助,他脑海里猛然蹦出一个人的名字:鸦噪呢?
“你在找鸦噪?”阿栩问。
“他在那里。”阿栩指向银河的身后。
银河僵硬地转过头去,看见暗影似的蝴蝶妖在房间里现身,鸦噪双膝跪地,被狠狠压制着。
“这是……怎么回事?”银河问。
阿栩走过来,俯视着银河说:“我以为世子早看出来了呢,我煞费苦心用混合着梦境的草药收买你的心,但是殿下,”阿栩蹲下去看着银河,说:“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对吗?”
不是的,银河信任他,所以一直不敢拆穿周围的一切,这梦境般的满足与和平,他相信是蝴蝶妖阿栩带给妖界的礼物。
“世子不是问我,会不会可怜我的死去的族人吗?当然会,所以蝴蝶妖死去的人,你们要加倍偿还。”阿栩笑着,双手一挥,周围的火势更大,渐渐的哀嚎声响起来,宛如噩梦。
阿栩又转身去看躺在地上的绿华,绿华气息奄奄地问:“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夺得我们的封印之法?”
“没错,你们的封印是我们的天敌,怪只怪我们的命运中就是对手。”
绿华问:“什么时候开始,我中了你的梦境?”
“我们相遇的那一刻,”阿栩说,“圣女,你为什么选择相信冲进敌营的我?”
“你为我挡了一剑。”
阿栩脸上的神情猛然黯淡下去,他说:“你太心软了,绿华。”
绿华的眼神渐渐无神,脸上也开始带着笑容,银河的心却随着那笑容凉下去。
阿栩说:“梦境很美好吧?”
“你……怎么做到的?”银河问,“你和长姐不是炼成了击碎梦境的封印吗?”
“傻孩子,我从进入你们响水泉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编织梦境,那都是假的,我不过是在破解你们的封印之法罢了。”
银河颤抖着看着右手,说:“可你给我的那些草药明明有效果。”
“也是梦境,世子不是察觉到了吗?连你关在‘如空’中的二叔也提醒你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呢。”
一个蝴蝶妖从身后中的暗影里走出来,说:“三殿下,大殿下希望你早点完成任务。”
阿栩皱皱眉头,向银河伸出手去,一个蓝色的光晕慢慢在他手中展开。
“再见。”
“不……要。”
阿栩扭头看着抓住自己脚踝的绿华,银河看见自己的长姐流出血泪,与梦境做着抗争,吃力地对阿栩说:“你不是一直想逃走吗,现在为什么又要听他们的话?”
阿栩没说话,将手中的梦境扔向银河,但是一股妖力从窗外而来,将阿栩的梦境冲击得一干二净。
“哦?”阿栩看着从窗外飞进来的人,说:“二殿下欺风?”
其他蝴蝶妖如临大敌,这是没有入梦的山猫妖,很有可能破了他们的梦境,但是来人匆忙,只顾提着银河往后一躲,又向阿栩击去一掌,反手推开控制鸦噪的蝴蝶妖,将银河往他怀里一塞,说了句:“快走。”
银河只记得鸦噪抱着他往安全的地方跑,他们的身后是茫茫火海,不断在空中闪耀的蝴蝶如同繁星,那些繁星跟着银河,银河说:“鸦噪,你是不是也没有入梦?”
鸦噪没有答应。
银河运了一下气,发现平日里那股渐长的妖力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为什么他和鸦噪没有入梦?
鸦噪抱着银河并没来得及逃远,因为蝴蝶妖已经攻破了山猫族的封印,鸦噪狠狠抱着银河,面对围上来的蝴蝶妖步步后退。
欺风转眼而至,怀里抱着不省人事的圣女,而阿栩追在他们身后。
很久之后银河回想那个画面,才发现阿栩追得过于慢了,但他不敢猜测阿栩是否有意放过他们,毕竟长姐的命,葬送在他手里了。
尚且来不及不熟悉的二叔对银河喊道:“干得不错小子,知道用□□来解开我的封印。”
阿栩听完也笑了一下:“我就说殿下怎么出来了,不过你们区区四人,如何阻挡我千军万马。”
欺风说:“我说小蝴蝶,你在族内是不是很不受欢迎?派你来响水泉执行这么困难的任务,明摆着让你送命,我三弟善良,换了我,早杀了你。”
阿栩的脸色突然一遍,无数梦境混杂着封印从天而降,欺风轻松地抬起一只手,织就一个保护他们的封印,他头也不回地说:“银河,知道二叔的好朋友最后送了我什么礼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