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陈却没听见一样,没再给过易骁一个正眼,只低头对老伴轻声说:“你在这里看着安华吧,我和以筱待会先回去收拾收拾房间,晚上我再过来换你,今天怕是来不及,明天咱们再出院。”
易骁雷击一样定在那里听着这些话,满眼眷恋的看着沉睡中的人,他想组织起足够说服人的言语劝说陈父改变决定,可那个人只是心疼的拍了拍安华的手背后,就毅然决然向门口走去。
“陈校长……”
老陈即便听到了这句颤颤的呼声也没有回头,作为从教多年的老教育工作者,无法接受自己儿子的同性取向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办法相信易骁的为人,十多年前这个混小子的轻佻自傲就写在脸上,老陈无法通过这个人的过往去相信他能真心去照顾自己的儿子。
而就在他走到门口,手已经拉开门的那一霎,就听到身后陈以筱慌忙说:“易骁,你快起来!”
老陈缓慢转过身,而当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他竟惊愕到退后半步,因为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曾傲到骨子里的人有一天会跪在他面前。
“你……”老陈慌乱的瞪着眼睛,“你这是干什么!”
只见易骁面色灰暗把头低到最低处,隐忍着痛楚说:“陈校长,你把安华留给我吧,他能不能醒来我都照顾他一辈子,”易骁用这辈子都没试过的卑微语气恳求道:“求您了……”
“胡闹!你快起来!”老陈错愕到不知说些什么。
陈以筱本还要硬扶着易骁起身,可当他见到地上被晕出的一滴滴泪痕后,他终于缓缓松开手,抬起头对自己的父亲哽咽说:“爸……你可怜可怜安华,他最希望和谁待在一起我比你清楚,你就当成全自己儿子吧。”
敏感的陈母已经洞察了一切,她擦干眼泪从安华身边站起来,将那支带着戒指的手小心放了回去,转身对老伴说:“老陈啊,安华现在能活着回来我们还图什么呢,我是他妈我了解他,你就听以筱的吧……”说着说着,这位老母亲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只要安华高兴,我怎么样都行……”
房间里的五个人都静止在原地,时间对易骁来说被拉伸的出奇漫长,几分钟后,他听到那个男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房间,而后知觉才随着陈以筱的那句话慢慢归位。
陈以筱蹲下身侧在他身旁说:“起来吧,我爸他同意了。”
……
在医院又住了两周,易骁在征得陈家父母的勉强同意后,就把安华接回了他们以前租住的那个小房子里。在此之前,他已经让陈深以一个不可拒绝的价格从房主那里买下并迅速腾出房子,因此陈深这两周的主要工作,就是按照之前的装修把房子内部一样样的复原,包括窗帘的花纹颜色,客厅电视柜上的每一个小摆件,都按照易骁的意思还原成了两人租住时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就是卧室,由于配备了整套的医疗辅助设备,让本就不大的房间略显拥挤,不得不让原本放着床头柜的位置改放为检测心跳的仪器,但即便如此,易骁还是在不宽裕的房间角落新添了一盏落地台灯。
起初刚搬进来的一段时间,易骁仍像是在医院一样日日守在陈安华旁边,就像这个睡着的人能听到他说话一样,白天他和安华说说话聊聊天,讲讲这两年他身边发生的大小事,晚间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着安华的手两人共枕而眠。
而这样又过了几周后,随着易骁舅舅和周瑾玉反复相继来劝,易骁才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重新回到秦氏上班。
虽然智能共享空间三期项目需要尽快落地,但秦轩其实并不急于让易骁来跟进落实,因为这个日益消瘦的外甥让他看着心疼不已,他不忍心让已经为秦氏付出太多的易骁更加操劳。
最后还是周瑾玉的一番话点醒了他,周瑾玉那天特地赶来秦氏,就是要跟他说一句话,“如果陈安华一天不醒易骁就一天不从那个屋子出来,那易骁这辈子就废了,”周瑾玉最后颇为不忍的劝说,“小舅,我知道你心疼易骁,我也是,但现在能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让他通过工作振作起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天回秦氏上班的那个早上,易骁再一次事无巨细的叮嘱了这个几天前就被请来熟悉环境的保姆,“白天记得要给他放些歌曲,别让他觉得一个在屋子里不安全,他喜欢的歌我都存在了U盘上,你直接点开放给他听就行……上午十点左右记得开一会儿客厅的窗户透气,不要直接打开卧室窗免得冷风直吹容易感冒,下午如果天黑的比较早,你就把卧室的台灯点开别让屋子太黑……我七点之前一定回来,有任何事情一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最后他交代保姆说:“每天五点多的时候,记得按照我教你的煲上一锅排骨汤,配料我已经调好了放在冰箱里……”
易骁依依不舍的来到床头,亲吻安华刚长出的短发与他道别,“他喜欢喝汤,也许哪天闻到香味饿了,他就醒了。”
……
☆、第 44 章
日子周而复始,时间点滴流逝,雨雾阴晴,一转眼又过去了几个月。
易骁白天在秦氏忙着工作,晚上除非有必要的应酬,否则他通常七点前赶回家,而进屋后第一句话总是问,“他今天怎么样了?”
保姆王婶是个五十多岁细心的南方女人,每天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陈安华的日常也按照易骁的交代被照顾的妥妥贴贴,两人日日都重复着近乎同样的对话。
“陈先生今天很好……”
“对,白天理疗师来了,给陈先生按摩后走的……”
“我每隔半小时都会去房间看看,帮陈先生翻翻身,但他还是没醒来过……”
对于有些人来说,没有固定期限的等待日子难免让人绝望,但对易骁而言,比起失去陈安华,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已经感到如此知足。
王婶走后,易骁如往常一样换好家居服来到床边,他俯身亲吻下安华的额发说:“安华,今天项目三期落地了,明天开始没那么忙,我早点回来陪你好不好?”继而微笑着念念道:“今天庆功宴我愣是躲着没去,怕一身酒味你不喜欢,怎么样?我还算听话吗?”
轻轻抚上那柔软的发丝,在安华鼻尖轻啄下后易骁说:“等我先去放好水,咱们洗澡。”
搬进来不久后,易骁就在浴室新添置了一个按摩浴缸,只因定期请来检查的医生建议多给病人做按摩避免肌肉萎缩,于是从那以后,除去白天固定的理疗外,易骁每天晚上都会给安华泡个热水澡。
即便陈安华现在仍旧很瘦,但要给一个完全昏迷的男人洗澡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从准备合适的水温室温再到把安华重新抱回床上穿好衣物,基本都会花上一个多小时时间,而无论晚上是不是因有应酬晚归,给安华洗澡都已成为易骁固定的日常。
当开足了暖风的房间温度上升后,易骁才小心褪去安华的衣物,抱起人来到浴室的一处角落,随着体重秤上那串数字稳定下来,他有些紧张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
“不错,又长了一斤。”
温水流淌的浴缸中,易骁让陈安华以一个舒服的姿势仰躺在自己胸前,然后边拿出一块柔软的毛巾婴儿般的擦拭安华微微泛红的身体,边将每日的事情一件件徐徐讲给陈安华听。
“你知道吗?李小年今天给我打电话,说她终于说服李丰年同意她和小宇他爸的婚事了,这丫头算是得偿所愿,好歹终于能一家三口团聚了,只是小宇还是不太认他爸,李小年时不时会带着孩子来公司找我玩儿……”
易骁温柔的看了看这张依旧安然熟睡的侧脸,“你不是想领养小孩吗?等你醒了我们就去好不好?一个太少了,孩子也寂寞,咱们至少领养两个吧……”
“对了,陈大哥今天给我打电话,说这几天可能会带着你爸妈过来看看,我其实到现在见到你爸还是有些怕,他应该不会再说要把你接回去的话了吧……”
“今天杨黎告诉我她这周末婚礼想请我过去,就是以前在铂朗时的秘书,我已经让陈深备了礼……”顿了顿后,易骁忽然悠悠说:“你说他们有没有机会参加咱们的婚礼,很奇怪最近我总是做一个梦,梦见婚礼那天我站在礼堂中央等你,周瑾玉他们一直在台下起哄,我急得满头大汗才看见你穿着白色西服远远的走过来,可每到这时就又醒了……”
良久后,易骁侧过头亲吻上安华潮湿的鬓角,缓缓说:“我知道一定有这么一天……我会一直等,多久都等。”
……
王婶这天正在家里打扫房间,刚走出厨房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王婶边小声念叨理疗师不是刚打电话说要迟一会儿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边匆匆放下手中的抹布来到门口,而当她没经确认就直接打开房门后,不免诧异的看着门外两位六七十岁的老人问:“你们找谁?”
“易骁在家吗?”看着很是和善的老妇人问。
“哦,找易先生啊,他今天上班不在家,你们二位是?”
王婶没有打算让人进来的意思,实际上她有些后悔这么轻易就开了门,毕竟易骁交代过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