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说,但无论如何说服不了自己去忽视这件事,所以还没等陈以筱再开口,钟诚已经转过身用当地语言问小男孩:“你刚才说什么一样的?”
小男孩儿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憨态可掬的笑着,再次用手指点了点易骁手上的戒指,鼓着还含着糖块的腮帮说了一句话。
简单的动作却把毫无生气的易骁唤醒了,让他慢慢抬起头来。
而钟诚却突然瞠目,半天也说不话,片刻后他对着易骁不可置信的说:“他刚说……说,这个戒指和他妈妈的那枚是一模一样的。”
三人同时震惊的抬起头,诧异的看向仍笑容满面的孩子,而小男孩儿却全然不知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对这几个人意味着什么,仍笑呵呵的看向钟诚,接着便扶着座椅向后排的母亲走去。
随着小男孩儿脚步的离去,易骁失控一样无意识慢慢站起身,而当他的眼神跟随着那个小小背影来到最后一排,当他见到那个黑人女子笑着伸出双手抱起孩子的一刹那,一道金属反射的光线陡然刺进易骁的眼中。
易骁疯了一样的大步冲过去,来到这对母子身旁不管不顾的一把抓起女人的右手,用已经嘶哑的嗓音低吼:“戒指哪儿来的?!”
钟诚和陈以筱也迅速跟了过来,钟诚先一步上前拉开易骁的胳膊,“你冷静点,也许只是巧合。”
女人这才终于把手挣脱出来,条件反射一样把孩子紧紧护在怀里,惊恐万分的看着面前的三个男人用当地语言小声怒吼了一句。
“不可能!”易骁红着眼睛说,“这是限量款全球也不过十几对,没有那么巧的事!绝不是她的!”
一向沉稳的陈以筱也不可能再淡定,忙转向钟诚说:“钟诚你再帮着问下,问问她这个戒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钟诚其实也并不比二人平静,但点点头后仍让自己尽量显得克制的,用并不十分流利的语言向女人说明:“刚才不好意思,因为我们有个朋友带着和你一样的戒指所以想问问,我那个朋友……”钟诚犹豫了下才用一个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我那个朋友他失踪了,而我们一直在找他,这个戒指是哪里来的能告诉我们吗?”
而当女人听明白钟诚表达的意思时,她面部表情开始变得无措,迟疑片刻才又抬起头看向这三个等待她答复的亚洲男人,可就在她犹豫下刚想张嘴说些什么时,却在看到易骁愤怒焦灼的眼神后还是吓得止住了,接着便极其不自然的将脸偏向一侧,慌张低声地说了句话。
“她说什么?!”易骁已是迫不及待。
“她说她在路边买的……”
“她撒谎!她的表情明显就是在撒谎!”易骁近乎吼道,并抬高已经嘶哑的嗓音指着女人说:“让她把戒指拿下来,这个戒指每支都有编号,就算是仿的也不可能连编号都一样!”易骁说着就再次将手向女人伸去。
女人见状忙把身体缩起来,不自觉的搂着孩子的胳膊都箍紧了,怀里的孩子被勒的很不舒服一直叫着妈妈,引得车上其他乘客听到后都不免诧异侧目。
钟诚将易骁又大力拽了回来,极力劝阻道:“易骁!现在戒指不是最重要的,你把她吓到什么也不肯说,就算拿回戒指又能怎么样?!”
这一句终于让易骁停下来,他忍住要冲上去把戒指硬拽下来的冲动,站在旁边沉默着,但慌乱焦急的眼神却一刻也没从女人身上挪开过。
钟诚这才再次转向女人,语气尽量缓和的低声说:“这个戒指并不多见,是在哪里买的能带我们去看看吗?”为了让她不要过于防备,钟诚又补充道:“我的朋友平时就比较粗心,就算是他弄丢了也很正常,麻烦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可以给你些钱表示感谢。”
说着便把钱夹里的尽数现金拿出来递了过去,“这是我们一点心意你先收下,麻烦帮我们好好回忆一下,会不会是在哪里捡的记错了?”
起初一直摇头的女人,在见到钟诚递过来足以支撑家里几个月的生活费时,终于被吸引的慢慢转过头来。
见女人动摇,钟诚用更加诚恳的语气说:“我们是中国人,是来这里义务援助的医生,我的朋友已经失踪很久了,他的家里人一直很担心,这是他的哥哥,我们一直在找他,请你务必帮帮我们好吗?”
不知是不是被最后这句话所触动,女人在看到钟诚手中的证件后,终于敢抬头面对几人焦急等待的目光,而当再次打量了一遍被推到她面前、满眼担忧并无恶意的陈以筱后,终于她渐渐低下头去,随后面带羞愧的说出了一段话。
钟诚哑声顿在那里感觉呼吸都停滞了,直至陈以筱催促,他才颤颤的翻译出来:“她说……她是圣玛丽医院的临时护工,那里有一个昏迷了很久的病人,这是她一周前从那人身上……拿到的。”
身后一声短促沙哑的哭声突兀传来,让钟诚几人遁声望去,只见易骁用带着戒指的右手掩在脸上强忍着不发出声,即便这样,也无法抑制他肩膀的抖动和指缝间奔涌而出的泪水。
……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所医院,直接跑到四层找到女人所说的房间,可当冲在最前方的易骁将手放在门把上的那一刹,他却突然如定格般陡然停下了。
又过了几秒,直至肩膀上陈以筱让人踏实的力度传来,易骁才敢轻轻的推开那道房门……
随着灰白色破旧的房门被缓慢推开,当门缝内的视线一寸寸逐渐开阔,他终于在最里侧的一张病床上,看见了那个思念至极的熟悉身影……
易骁用尽全部力气支撑自己向前迈开脚步,可不听使唤的双腿却让他险些跌倒,致使不过几步远的距离让他走了很久很久。当他终于近乎瘫软的来到床边,当那个梦里出现过上百次的人真实的就在眼前,他双手撑在床边俯下身,让早已模糊的眼睛能看的清楚些,再清楚些……最后,易骁再也支撑不住的跌跪下去,用满是血渍的双手缓缓牵起沉睡中那个人的手,小心放在脸侧感受着让人安心的温度,一遍遍不停的沙哑着轻唤一个名字,“安华……安华……陈安华……我来了,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把我扔下,陈安华是我,我是易骁,安华你醒醒……”
可无论易骁怎样呼唤,躺着病床上的人仍没有一点反应。
陈以筱满含泪水的轻抚着安华的额头,已然猜到是什么情况,看着这个已消瘦到不成样子的弟弟,他泣不成声的说:“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易骁亲吻安华的手指试图将其唤醒,“安华,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你醒醒好不好,我们来接你回家,你是不是想家了……”他拨开安华已长及耳间的鬓发,疼惜的抚摸着额头处那道深深的疤痕,略带恍惚的说:“安华,你受伤了吗?怎么瘦这么多?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醒醒好不好……我是易骁,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们来接你回家……”
这样的场景不免让钟诚也湿了眼眶,他低头拭去眼角的泪水,说了声“我先去找医生”后,就匆忙出去了。
易骁始终握着安华的手跪在床头,生怕这不过是个随时可能逝去的梦境,一直喃喃说:“安华,我现在不是做梦吧,你快点起来告诉我这是真的好吗……安华你是回来了没错吧……”
忽然想到什么,易骁赶忙把口袋里刚刚拿回的那枚戒指取了出来,语无伦次的说:“是戒指,这个戒指带我找到你的,你看老天爷都不舍得让咱们分开,李小年也算过咱俩会在一起一辈子,安华你快醒醒,你醒了咱们就去结婚……”
夹杂着尘土的脸上泪痕从未干过,易骁把戒指温柔的套在陈安华的无名指上,“我的已经戴上了,这个也给你带上好不好……”
可当原本大小正好的戒指被轻易套在已经消瘦到极致的手指上时,易骁终究控制不住的,再次痛哭出声来。
……
过了一会儿,两名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走入病房,年长者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白人老头,正是圣玛丽医院的院长,听说这几位东方人是来当地提供医疗支援的中国人时,他热情的与陈以筱和钟诚握手。当来到近前看到一个男人关切的守护在病床前时,老院长颇为感概,在说明自己就是最初遇到安华的人后,便向二人讲述起那天的经过。
一年前当地正是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对峙的焦点,各类武装冲突频发,一天下午在他驾车返回圣玛丽医院的途中,在距离医院还有一百公里的地方忽然发现前方道路护栏被冲破的痕迹。由于那处道路崎岖事故多发,出于医护者本能他忙下车查看是否有人受伤,走近后才发现在下方一处突出的崖角有人正浑身是血躺在那里。
由于悬崖太深看不到底部,他猜想这个男人应该是在车冲破护栏翻下去的瞬间被甩了出来才幸免于难。确认这个受伤的男人尚存一丝气息,他便忙将伤者带回医院,经过几天的抢救才让人脱离生命危险。但由于头部受重伤,人一直昏迷不醒,又没能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在院方联系过几个大使馆也没有匹配到任何国家的失踪者信息后,只能将这个男人先安置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