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禾走近,笑了笑:“真的假的?”
“真的。”周讲于说,他把自己身前的书包展示给宣禾看,“哥我告诉你,谢呈现在可凶了,他刚才威胁我让我背他,我不背他就不给我讲题。”
宣禾还是笑着,顺手摸摸谢呈的后脑勺:“哎哟,我们家小祖宗怎么了?上个学还累得要人背?”
“就是!”周讲于语气鄙夷,“跟祖宗一样,难伺候!”
谢呈:“……”
两个人跟在宣禾背后,谢呈看了周讲于一眼,周讲于抬手在他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谢呈疼得一个激灵,正准备要还手,周讲于威胁地指指他,冲着宣禾的背影扬了扬下巴。
看谢呈收回手,他得意地勾勾嘴角。
到了兰姨的门口,周讲于朝两个人挥挥手要进屋,宣禾问:“今天不来我家写作业?”
“等下来,”周讲于说,“我先回去喝点儿水。”
谢呈接话:“顺便打会儿游戏机?”
周讲于:“告你诽谤!”
宣禾哈哈笑起来,谢呈好久没听他这样畅快地笑过,也跟着笑了笑,两兄弟一起进院子。
周讲于朝屋里走,走了几步回头,院门半合着,已经看不到谢呈的身影。站了片刻,他突然抬手,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侧后颈。
直到手臂酸了才放下。
现在家里有两个毕业班的学生,宣芳玲收摊收得早些,进屋的时候一下子闻见饭菜香,谢呈真切地觉出些虚脱感来。
他没表现出来,但是宣禾上楼之前还是停了停,捏捏他后颈:“怎么了?真累着了?”
“没有。”谢呈说,他仔细打量了宣禾一会儿,“哥你瘦了。”
宣禾笑笑:“是吗?”
他说着转身要上楼,厨房里的锅铲声没断,香味飘在院子里,宣麦在跟宣芳玲说什么,笑得很开心。
谢呈一把抓住了宣禾的后衣角:“哥!”
“嗯?”宣禾转头,担忧地看着他,“怎么了?”
谢呈顿了一下,在暮色中看到宣禾脸色疲惫,他突然有种把耿川的信都捧出来塞给他的冲动。
这冲动来得莫名其妙,且十分强烈,甚至超过了今天被锁在厕所的委屈。
然而两秒过后他摇了摇头:“你要注意休息,早上也要记得喝牛奶,天气还不热,减衣服的时候不要一下子全脱完,这段时间你走太早了,我都没找到机会跟你说。”
宣禾笑,用手背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放心放心,你跟麦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啰嗦。”
谢呈咧开嘴,松了手。
近八点,谢呈吃完饭抢着收拾了厨房,洗完澡正坐在桌前发呆的时候,周讲于进来了。
周讲于把自己的保温杯朝他桌上一放,又拿出个小纸包来:“吃。”
谢呈抬眼看他。
周讲于没好气地拆开纸包,捏着他下巴,把里面装着的药朝他嘴里塞:“跟你说个话怎么这么费劲儿呢?”
药片酸苦的味道迅疾在舌头上扩散,谢呈连忙端起水吞下去,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水温刚刚好。
周讲于拍拍手,随手揉了包药的纸:“再疼就去诊所看看。”
谢呈点头。
看周讲于拿着杯子要走,他问:“不写作业?”
“明天星期天啊大哥!”周讲于龇了龇牙,“能不能让我歇歇?”
门被关上,谢呈听到周讲于下楼的声音,又听到他跟宣麦说话的声音,等了半天,等院子里只剩下一片寂寂时,他突然低头把脸埋在臂弯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在衣服上蹭了蹭眼睛。
因为谢呈的态度,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再不提实验考试。
这事情好像翻了个篇,谢呈在班上比以前更沉默,除了那三个人几乎不跟其他人说话。
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更不是被排挤,也跟委屈无关,他没明说,但是周讲于大致能感受一二,他只是在平息了情绪之后,把自己跟外界的墙再次加固过。
至于他心里究竟想怎么做,周讲于却也无从预料。
槐树将将繁盛,临近中考,整个年级突然被同学录包围起来,到处都是带着淡淡香味的纸张,从姓名到爱好,从血型到理想,各种名目都有,好像非要把填写的人剖析完整不可。
不过要是过个十年再看,大概有不少人会想撕掉十几岁时候的煽情。
周讲于人缘好,不仅班上的女生,就连隔壁班、隔壁班的隔壁班,最后到整个年级,甚至其他年级都有女生来找他写同学录。
他每次收到也不写,就往抽屉里塞,直等到别人来要,才匆匆在上面刷刷写几个字。
这一天的大课间,几个人从隔壁班窗外过,有个姑娘看到了,出来抓着周讲于要同学录。
周讲于逃一样应着“马上写马上写”,匆匆回班,抽出一叠纸来却不知道是哪张,只好一张赶一张地都写。
三个人在旁边围观,柴科忿忿:“死鱼你写好点儿行吗?怎么都不懂怜香惜玉,这张紫色的是三班班花的哎!”
叶知秋凉凉地说:“你承认吧狗,你这就是嫉妒,人家周讲于收十张你收三张,你懂怜香惜玉但是没人想被你惜耶。”
“靠!”柴科怒了,“叶知秋你说说你,小姑娘家家的,舌头被黄连腌过还是怎么的?”
叶知秋:“没被黄连腌过,我就是黄连,你还能吃了我啊?”
谢呈看他俩吵了一会儿,问:“叶知秋,你怎么不买同学录?”
“有什么可买的?”叶知秋笑,“以后长大了各奔东西,大多数人都不会再见的,还不是谁也不认识谁了。”
柴科叹:“你可真是冷血。”
叶知秋耸耸肩:“怎样?”
周讲于在旁边写得烦,最后“哎”了一声,摔了笔,把纸一股脑儿塞给谢呈:“你写!”
谢呈往后一让:“别人给你的我写什么?”
“反正你什么都知道,”周讲于说,“字儿太多了,我不想写了。”
叶知秋接口:“人家女孩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来找你,说不定暗恋你三年了都,就鼓起勇气想留这么一张纸,你还不好好写?”
周讲于拧着眉毛,叹了口气,把同学录又收回桌空里。
谢呈摇摇头,去桌空里掏下节课要用的书,不小心摸到了个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拉出来一看,看到了一个粉蓝色的信封,还有一个小盒子。
本来谢呈低着头,也没有贸然把东西拿上桌,但是柴科眼尖,已经嚎了一嗓子:“我操情书哎!给我看看!”
周讲于立马抬头,班上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尊重
谢呈愣了一下,手上的信已经被柴科一把抢走。
最后排几个男生一哄而上去抢信,柴科没能抓住,谢呈起身要去抢,那几个却起了兴儿,传来传去地非不还,嚷着要打开看一看。
谢呈皱紧眉,吼了一声:“还给我!”
叶知秋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张丽背对着这边,背挺得特别直,叶知秋大声骂:“神经病吗你们?一群傻逼!”
周讲于踹了一脚桌子,砰一下重响,周围人都被吓了一跳,预备铃正好响起来。
谢呈一把从一个男生手里抢过信,冷着脸看他一眼。
那男生被他看得一怔,随即不愿露怯地“嘁”了一声,回到座位上坐下,跟旁边人说:“谢呈真小气,玩笑都开不起。”
“玩笑能他妈瞎开吗?”叶知秋气道,“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隔了一个组的王虎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古里古怪地捏着嗓子,翘了兰花指学叶知秋说话:“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叶知秋咬牙,气得一拍桌子。
“女侠别气。”周讲于懒散地倚在椅子上,把桌子拉了回来,桌脚在地面擦出一下长长的刺耳响声,他看向王虎,“你他妈再阴阳怪气一次?”
谢呈本来不想说话,但听周讲于已经开口了,也跟着瞥向王虎:“是啊,尊重就是猪狗都懂,但是就你不懂。”
王虎腾一下站起来,被旁边人拉住了。
周讲于抱着手,转头看柴科。
柴科显然没料到这个局面,踹了抢信抢得最厉害的男生一脚,挠挠头朝前排小声说:“谢呈,对不起。”
谢呈摇头,把信塞回了桌空里。
周围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什么,讲台上脾气暴躁的数学老师已经来了,她敲敲黑板怒吼:“预备铃都响了还在闹?闹什么闹?不想中考的滚出去!我可不像你们马老师那么耐心,成天懒得跟你们啰嗦,说说说从来就说不听!那么跳怎么不把房顶掀了?王虎!你瞪谁呢?瞪着成绩好的人就能有高中录取通知书吗?”
谢呈再不理会周围的动静,自顾自翻开了卷子。
周讲于知道他没太介意,跟着往前撑撑身子,手背托着下巴,闲闲地抓起笔来。
下课铃响。
下一节是信息课,这种课都上一节少一节的,趁着没有老师来抢占“无关”课程,班上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朝着综合楼跑。
柴科紧张地戳戳谢呈,谢呈转过来的时候脸上很平静。